第31章天降之喜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時間一天天過去，書衡掐著指頭算了算，義莊的初期工程應該完成了。奈何袁夫人懶怠出門，國公爺事務繁忙，好不容易等他休沐，書衡便打算請他帶自己看看去。

一路往榮華堂走去，只見花捲柳倦芳心無力，青條石被曬得泛著白光，連那籠裡燕雀都沒打采的眯了眼，一隻捲狗在屋簷子下頭耷拉著舌頭睡覺。書衡在月窗邊朝裡望了望，只看到袁夫人略搭了條袷紗薄被正睡中覺，菊葉支著腦袋趴在她邊糊糊。外廂的小丫頭也睡的東倒西歪。

書衡踮著腳往更裡頭瞅瞅，仍舊不見爹爹的身影。桔在她後邊著急，壓低了聲音催:“好姑娘，咱們也回去睡午覺吧，小孩子不睡覺可是長不高的。”

“第十五遍了哦，同一句話。”書衡打趣她。

桔紅著臉道:“姑娘知道我嘴笨就別難為我了，合該讓桃來哄你。”她心裡也納悶，書衡今天白天硬說自己心煩睡不著。她倒覺得可樂，一個小孩子，還是嬌生慣養的小孩子，她若還心煩，其他人可就別過了。

恰巧菊香捧了一隻雕漆小匣子過來，見書衡主僕在那裡巴望，忙把她扯到次間，又拿手帕給她擦汗:“我的姐兒呀，這大毒頭的，你怎麼走過來了？”桔把手裡的大荷葉傘舉起來，又給她看小竹藍裡沁水的巾:“瞧瞧，勸不住可不就準備齊全些。”

“小姐怕熱，可給她沐浴了？”

“清清洗了兩次，卻硬是躺不下。”桔看起來很無奈，小心翼翼看了眼歇覺的袁夫人愈發壓低了聲音:“要是夫人知道了又罵我們沒用。”書衡笑了:“夫人心裡明鏡似的，再不為這個罵人。”她看著那隻匣子問道:“什麼好東西？值得姐姐大頭下面跑，打發婆子不就行了？”菊香笑道:“是夫人上次說要做些零用，給小嬰兒的。沈少知道了就特特做了送過來。她還真是個親熱人。”書衡打開了看，只見繡雙魚的紅綾肚兜，虎頭鞋，萬字小羅衫，寶藍撒花小綢褲，還有一頂嵌珠錦帽，一整套小嬰兒用品。書衡嘖嘖稱歎:“書月姐的手藝可一點沒退步，做了少還這麼勤勉。”菊香笑了:“沈家上到老太太中到妯娌下到丫鬟，哪個不誇咱們少溫和好。不說這些小衣裳，便是姑爺的鞋襪，老太太，太太的貼身衣服也都是她自己趕著做的。可把老人家歡喜的什麼似的，都說這麼賢惠的媳婦上哪找？她還留話說夫人事多，身子重得好好養息，大姑娘又太小，又沒有婆母妯娌，這次她便幫手了。信上還問她教給大姑娘的針法，大姑娘是否有記著練。”桔聽了，瞧著她抿嘴笑，把書衡窘得:“記得記得，隔三差五總會練練的。”

“我瞧您是隔三十差十五吧。”菊香毫不留情的說穿了。

書衡默默黑線:人艱不拆。

“我是來找爹爹的，爹爹沒有歇中覺嗎？”

“公爺看著夫人睡著之後就離開了。”廊下一個小丫頭子被說話聲警醒，著眼睛回答。被菊香一指頭戳在腦門上（她也學會了這個動作）“小蹄子只顧著屍呢，小姐來了都不知道。”小丫頭又愧又怕，躲著求饒:“原是晚上太熱實在睡不著白天才盹著啦，求姐姐放過這一遭。”書衡也不聽她發落下人，轉身往回走，桔又撐著傘緊趕著腳追上去:“小姐，小姐，你哪裡去。公爺的外書房是不許亂闖的。”

“不不，不去那裡。我知道爹爹在哪兒。”清池如今碧波層層，碩大的蓮葉舒展昂揚，明珠般的荷花在層層的綠葉間躲藏，彷彿嬌的少女經不住光的摧殘。翠翠與白白，兩相應，放眼望去雙目頓覺清亮。綠柳坡上如今薛荔，薔薇，一應藤蔓正是繁盛時候，密密麻麻豎起一整架一整架油綠的葉子牆。碧綠的葡萄一大嘟嚕一大嘟嚕的垂在柔韌的枝條上，鬧嚷嚷圍著些蜂，一個婆子正往上面掛冰布口袋。

登上綠柳坡，書衡就覺得口一鬆，這地方位置高，靠山面水，不僅涼快，視野開闊還讓人神清氣。看看月心庵三個字，就彷彿一股涼氣直貫滷門，書衡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讓桔等在旁邊小室，自己輕輕推門進去。

輕紗垂地，寂無人聲。書衡悄悄從幔帳下面探進頭去，就看到爹爹果然在這裡。他在一個蒲團上盤膝而坐，手中輕輕轉著一串佛珠，斂眉閤眼，端坐如鐘。穿了身寬鬆的月牙暗雲圖細紋紗衣，下襬和衣袖都落在了身邊的石板地上，束了頂累絲鏤刻木蘭花銀冠，一頭青絲柔順的垂落在身後和兩側。默然端坐，無喜無悲，清氣滿身，檀香滿懷，彷彿隔離了這萬丈紅塵。

書衡巴著眼看了一會兒，躡手躡腳的走到鼎爐旁，誠心誠意，三炷香，三叩首。今天農曆五月二十五，是前世媽媽的生。以往這一天，書衡都會選擇親手煮一碗美容粥或者她最愛的魚香絲，後來工作了就送包包或者護膚品。當時對那些爭吵笑鬧瑣事混不在意，現在卻是隻有回憶，惟餘夢中了。

她如今已進步許多，上香不落淚，誠心祈福:願媽媽健康長壽，順心如意。

禮畢，內心果然安穩了許多，不似方才躁鬱。回頭看看，國公爺還是這個姿勢，而且這個姿勢已經不知道保持多久了。書衡踮著腳走到旁邊，規規矩矩坐下，默默等父親完成自己的冥想或者打坐，再提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看著香菸嫋纏，緩緩升騰，耳邊卻彷彿清晰的傳來外界的風聲，葉動聲，蟲鳥鳴叫聲。國公爺還是一動不動，書衡卻覺得頭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脖子也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糊了過去。半睡半醒間，似乎聽到隱約一聲嘆息，緊接著就落進了一個檀香隱隱的懷抱。

等到她一覺醒來，一轉頭，透過翠綠窗紗子就看到外面已經是彩霞滿天暮雲四合。書衡懊惱的一拍腦袋:這下好了，只怕又得等下一個旬休。不過也好，書衡摸摸脖子上睡出的細汗，這種炎熱的天氣，便是她有心，也捨不得父親受暑氣。

桔瞧她醒來，忙給她穿衣梳洗。先拿一塊大錦帕蘸了溫水去了身上黏溼，又給她換了新衣服。秋香繡六出冰花茵羅的小衣，翡翠撒腳薄綢褲，罩上件極細極薄的細紋暗繡菡萏紗衣。糖早準備了水，胰子，帕子。一塊半舊紅方羅巾往身上一遮，桔一邊給她洗臉一邊打趣:“姑娘下回再不睡覺，我們也別乖啊兒啊的哄，也別貓啊狗啊的勸，直接抱去找公爺就好了。瞧瞧，咱們蓉簟備好了，涼枕備好了，咋求都躺不下，蹭到公爺身邊，啥話不說，坐著都能睡著。”書衡頓時紅了臉:“爹爹把我抱回來的？”

“可不是？我要去抱，公爺不許，說小姐沒睡穩，怕是一驚動又醒了。”桔颳著臉皮羞她:“以後可乖乖睡吧。”書衡連連點頭，等她把頭髮梳成鬏鬏，戴上兩個點翠白玉環，項上細細銀絲掛了個羊脂白玉鎖，又溜下椅子一溜煙的跑了。桔忙推糖:“我這裡鋪走不開，你快追過去。”糖早緊著腳追，又趕在後邊叫:“小姐，地上的暑氣還沒降盡呢，你急什麼？慢一點慢一點，夏天穿衣服薄，摔了可痛的。”書衡早已把自己的胳膊腿練掌控，如今可是輕易不會跌倒了。她衝到榮華堂屋簷子下，深一口氣調勻了呼，才慢悠悠的端莊優雅的走進去。她卻不知晝寢方醒的袁夫人早在紅雕漆梳妝檯那裡瞧了個清楚，忍笑忍的直哆嗦，一簪子半天沒上。

紅袖幫她理好鬢角，扶她到東邊炕上坐了，又給她後面墊了個秋香金線蟒引枕。

“給母親請安。”書衡行禮，動作利索乾淨。

袁夫人倒先不叫起反而回頭看著紅袖笑:“怎樣？”

“好多了。去年還跌跌撞撞的彎不了呢。”紅袖親自走過去把書衡拉了過來。

“咦？去年她哪裡有？”袁夫人把書衡拉進懷裡仔細看，白的肌膚柔滑瑩潤，透著微微的桃，自覺十分滿意，又往下看，看到她胖乎乎的小肚子，立即又樂了:“瞧瞧，還是個娃娃呢，現在也沒。”書衡伸著胳膊做了套伸展運動:“看，堅持十天半個月，我馬上就有了。”她壞笑一聲，把小耳朵貼到袁夫人肚子上:“母親倒還要等五六個月呢。”袁夫人懷相好，身體也好，如今才有一點肚子，面龐圓潤了些，氣倒是愈發好了，鮮豔照人，難道這就是母光輝？還是主角光環？書衡亂起八糟的想著。

“聽到了什麼？”袁夫人著她的小腦瓜。

“咕嚕咕嚕的。”書衡抬起頭如實彙報。袁夫人噗嗤笑了讓她站直身體:“衡兒最近是睡不好嗎？要是熱的慌，就把那黃軸六頁的大轉扇拿過去。”書衡忙搖頭:“我沒關係的，桔糖她們都是輪給我打扇子的，直到我睡著就沒事了。那大轉扇還是留給孃親。我今天午間睡不著，大約----大約是吃多了吧。”

“我們家的佛爺真是神通廣大，管了家宅平安，管了子孫福澤，如今還要來管小孩子消話不良。”袁公爺在廊簷子下聽見，笑著打簾子走了進來。

書衡不好意思的把小臉盤子埋進了錦褥堆裡裝鴕鳥，卻又被袁國公拔了出來。

“你的園子有了。”書衡一聽，如聞仙信，快樂的跳起來抱住袁國公的腿:“真的嗎？建好了？”

“夏禮督辦這工程。今剛來的消息，那院落已經基本蓋起了，現在要鑲門匾呢。”袁國公輕輕摩挲女兒嬌如花的臉蛋:“衡兒打算把這莊子叫什麼？”書衡後退一步，誠懇一揖:“請爹爹賜名。”袁夫人被逗笑了，一邊讓綠衣伺候筆墨，一邊說道:“做的這麼隆重還真像那麼回事。怎樣？準備拿什麼好東西付你爹爹的潤筆？現如今這大夏，楷書最好數董萇，草書最狂是楊巔，行書嘛你爹爹說第二可就沒人敢說第一了。”

“哎呀，我別的做不了，扇套子鞋襪子還是會的，到時候爹爹別嫌我針線功夫不到家就是了。”書衡默默回憶，好像上次的桃花還沒繡完，而現在荷花已經開了。

袁國公好像知道她心虛，往窗外望了望笑道:“繡完了直接用細絨布做裡子吧，只怕到時候雪花已有了。”書衡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閨秀修行路漫漫，我求索啊求索。

湖州端硯，紫煙古墨，雪紙。書衡親手拿起墨碇子磨了一匣子磨，蘸好了鬥筆，好筆頭。袁國公左手微拉衣袖，右手提腕落筆:“恆莊”恆。書衡看著這個字，覺得眼睛有點花，鼻頭又開始酸了。

“衡則恆，恆者久也。”公爺看著她，眼神是三湖水般的溫柔:“願吾兒福壽延綿，長長久久。善心善行亦如是。”書衡用力點頭，眸中淚光瑩瑩。

“怎麼還哭了？”公爺接過袁夫人遞來的帕子，憐愛的沾她的淚珠:“告訴你個好玩的。陛下知道了這件事，高興的不得了，封你做了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