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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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光正好,彷彿熔化了的金照拂而下。封榮玩的倦了,就在書齋窗下本有的軟榻上,小睡了起來。香墨並無倦意,只坐在榻旁。倒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封榮一手緊緊攥住她間的攢芙蓉花宮絛,無法脫身。

到底是二月裡,風還微寒,書齋的窗子便關了起來。遮不住的陽光自窗下的魚缸折到窗欞,透進來時便輕漾起了光的水波,散入寂寂室內。書齋的內的炭爐燒是上用的紅羅炭,雕為憨態可掬的十二生肖獸形,無煙無塵大部分已化為白的灰燼,只餘下融融暖意。

只是太暖了,呆的久了便彷彿被走了全部的氣力。封榮最不耐熱,轉身的功夫就踹掉了身上的錦被,香墨彎身拾起,剛輕輕蓋在他身上,就又被封榮反手揮落了下來。香墨不由蹙眉,沉了片刻對侍婢吩咐道:“去找柄扇子來。”侍婢雖不解其意,但是還是轉身去找,不消片刻就呈上了一柄薄綃團扇。

香墨接在手中,卻微微出起了神。

手中是一柄白扇,其如月,並無一絲繡繁巧,有的只是淡淡的一抹龍腦香味——正是當時那把香雪扇。

侍婢見香墨神不對,忙輕聲道:“因這子還寒,扇子便都收起來了。夫人如不喜歡,奴婢這就去再找一柄來。”香墨垂眉,只略略揮手,侍婢不敢再言,福身退下。

香墨閒淡搖著一柄香雪扇,若有似無的微風拂動,姿態雍容雅靜。睡中的封榮不再揮開身上的錦被,畔漸漸含了一縷笑。香墨看在眼裡,邊也浮起一絲淡薄的笑意,好似含著龍腦的風是拂在自己的身上,拂去如薄羅卷在身上的一層暖意。

正巧德保掀了簾子進來,看在眼中,便忍不住嘆道:“宮裡的娘娘們對萬歲爺好,誰不都放在明面上,生怕別人不知道,生怕萬歲爺不知道,偏萬歲爺知道也當作不知道。倒只有夫人,對萬歲爺的心都藏在暗處,躲在萬歲爺看不到的地方!萬歲爺想知道,也知不道!”香墨緩緩斂了笑意,側臉道:“什麼知道知不道的?你這做人家奴才久了的人,越老越伶牙俐齒,且真是越來越多嘴了。”話裡已不隱隱帶了一絲羞怒。

擱下了扇子,又問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早就備下了。”德保四下張望了一下,見無人在書齋內,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青花小瓶。

香墨忙起身,剛站起卻覺得間一緊,低頭看去,那十二彩虹的攢芙蓉花宮絛竟是纏在了封榮一截欺霜賽雪的腕子上,絛上的玲瓏墜角的如意荷包緊握在封榮手中,荷包上的蘇繞在他的指間。香墨有意輕輕一扯,可霞糾纏,竟無法分離。

香墨雖沒有回頭,但扔聽見德保輕輕的一聲笑。她暗自一咬牙,索伸手解了上的十二攢芙蓉花宮絛。待回過頭來時,神已一如既往的淡漠,說一聲:“跟我來。”

“是!”德保向來機警,忙將手中的的青花小瓶又揣了起來,捧了新沏了雨前龍井的紫砂茶盞隨香墨來到了外室——這樣,隨侍在外室的侍婢便知道香墨要慢慢細品一盞茶,用不著隨伺,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香墨坐在外室的紫藤長炕上首,指著下首說道:“你也坐吧!”德保不再推辭,半側著身子坐著,又從懷裡掏出那瓶子藥,放在炕几上,低聲說:“這藥到底是毒,夫人常年這麼服用,終歸是不好。”香墨慢慢伸出手去,自瓶子裡倒出的顆顆皆是赤紅如血的藥丸。書齋外室的窗亦折著入魚缸的陽光,含著水紋的光順著香墨的高挽的發滴淌,過麥的肌膚,從指尖落下,盪漾起一**的光紋最後落在赤紅珍珠似的藥丸之上。那氣味極是幽香,只是聞著,心就跳的急促起來。

香墨黑亮的眸子,現出一點寒光,幽邃而凜冽:“我要是不服,怕是早死在那碗玫瑰上了。”仰首了幾丸下去,從袖攏裡出手帕掩咳了幾聲,半晌才緩過一口氣:“只是她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我自己在服毒,更何況他不也是…”不等香墨說完,德保便壓低了聲接了過去:“萬歲爺不一樣,那是御醫們定時把脈調配著來的。夫人到底是暗地裡偷著服用…”香墨忽然輕笑起來,笑聲雖壓得極低,但她的宮妝髻上的一支鳳形的金步搖銜的一串足金蘇,隨著她的笑聲,劇烈地晃動,浮凸現出細密金絲上原本鮮明巧的刻紋,便有了一種驚心的繚亂,德保慌忙垂下眼,不敢再去看。

笑著笑著,藥力就悄然而上,心脈急促躍動的幾乎讓她無法呼。聽著自己越來越狂烈的心跳,像是瞬間開了個空…她竟不覺得難熬,每至此時臆中一直髮出了瀕臨斷裂的呻的那弦,方才得以緩歇。

驀然,門外一聲低咳,德保慌忙起身,道:“怎麼了?”一繹紗盤銀絲簾子後面的侍婢回稟道:“夫人,坤泰宮裡來人了。”香墨這才漸漸止住笑,抬眼和德保對視一眼,輕輕擼了擼鬢角凌亂的足金蘇,方才起身而出。

候在綠萼軒的是皇后杜子溪的貼身女官。

女官本姓杜,是杜氏族人,自十六歲入宮起,已整整二十五年,如今因姓氏犯了皇后的名諱,宮裡人就都稱一聲麗女官。

香墨剛坐定,麗女官便自繡墩上起身,卻並不行禮,只直視香墨道:“皇后娘娘叫奴婢轉告夫人,她病的久了,臟腑沸騰,難熬的緊。所幸最近知道一味藥引子,能治癒她的病,還望夫人替娘娘取來。”香墨自椅背上稍一欠身,眉尖微蹙,問:“什麼東西那麼稀罕,宮裡的御藥房竟沒有?”麗女官望住香墨,際凝出薄薄笑意,答:“並不稀罕,只不過是一味紫河車罷了。”香墨眉頭似是不經意微微一挑,過了片刻方道:“誰的?”那目光漸漸凌厲,彷彿明角窗外愈來愈緊的風,爆發出駭人的寒意。麗女只是靜靜地看著香墨的臉,既不驚也不懼,彷彿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話:“範婕妤的。”聽到麗女官這麼說的瞬間,香墨本擎著茶盞的手僵硬了一下,隨即,就彷彿沒什麼事似的繼續細細抿了一口。

指甲叩在了茶托上,輕輕一聲脆響。

薄瓷在裡閃耀著剔透的光,修剪修長的指尖一點點因為用力而發白。

茶盞緩緩放回黃梨桌上,麗女官已不耐,帶著一絲譏誚的味道問道:“夫人可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了?”香墨不置可否的笑著,只是閒散的坐著,半個身子斜倚著,寶藍的袖攏在黃梨扶手上,微微抬起下顎,從眯起的細密睫間看著麗女官。道:“我自然是明白。”說罷起身,寶藍的袖上,用蔚藍滾了緻的鑲邊,只是不經意便拂過茶水,上好的絲綢很快吃了一點茶漬洇痕,她彷彿不覺得。自綠萼軒拾階而下,只見天已將傍晚,風嘯促急。她微仰起面,漸漸的就恍惚了心神…

只是想,他在大漠已經如何…

可還未想完,封榮就光著一隻腳奔了過來,撲在香墨身上,含著睡意呢噥道:“你去了哪裡?朕睡不著…”香墨嘆了一口,自內侍手中接過鞋子,一邊彎身替封榮穿上,一邊說:“風還硬,當心著了涼。”泱渀沙漠裡的夜愈深,寒就愈入骨。藍青卻不覺得冷,只覺得體內即便是有著一股火,熊熊燃燒,燒得入骨入心。狼皮袍子緊裹在身上,可一絲汗也不出,已經半昏的藍青,此時知道自己即便不是病死,也會被凍死在這漫漫不見盡頭的長夜。

恍惚裡藍青突地聽見加爾一聲低呼:“你幹什麼?”然後就是戈登蓄意壓得極低的沙啞聲音:“你沒聽見嗎?這狼嚎有多近?我們即便熬過了今晚,沒水沒糧你以為我們會走出這沙漠?白天陳瑞說過,我們必須得有一個死,不然都得死。也就是說只要死一個,另兩個人就可以活下去!我上有高堂,你還有孫子等著你回去,我們都不能死,不是嗎?”篝火依舊熊熊燃燒,乾燥的木頭偶爾會發出呻一般的爆裂聲,藍青雙目雖然合著,可覺著那一絲暖意熨貼著觸及肌膚,溫暖著,卻也帶起一點燒著般的疼痛。

“他生病了,病的很嚴重,你沒看到嗎?!這樣的沙漠,這樣的天氣,即便是我們不殺他,他也熬不過三天!我們…我們並不是殺他,只是提前解除他的痛苦而已…”停了片刻,戈登又道:“我不會勉強你,你大可以讓那你的孫子孤苦伶仃的乞討度好了!”

“他們還那麼小,在這個世道里又能活多久…我不能扔下他們…”加爾的聲音已經帶了哭音,說到最後已蹲在地上,小聲泣起來。

不遠處的兩人明明說著他悉的語言,可是恍如陌生的語言,篝火裡那一點呻似的聲音終於被夜風撕碎,周圍連狼也不再嚎叫了,完全沉寂下來了。

藍青駭然,但不敢動作,微微眯著眼看去,只見戈登正走向自己,幽暗裡的峽谷內,手中映著的一點光,猶如巨狼飽食過血的齒,細看才發覺正是戈登悉心磨礪過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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