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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勤殿的前李太后攜著李芙徑自走了。

杜子溪回眸，向送在階前的香墨一笑，然後緩緩走向步輦。每一步，都莊穆而優美，然後乘著步輦而去。燈火闌珊中望去，薄薄紗帷內的影，安靜，花團錦簇。

薄將出，天如紗，淺淺朧明。半邊的黑被撕裂出了灰的印跡，飛簷疊壁的大陳宮幾乎都成了一紙剪影。

香墨轉身回走，從一處殿門，慢慢走到另一處殿門，左轉廊道，右行殿內長廊。輝煌寂靜的大殿，只有她一個人不停的走。天青錦緞的繡鞋，鞋尖用細如米粒的珍珠攢成一朵蓮花，踩在深黑如水鏡般的磚面上，有一種沙沙的回聲。

殿閣那樣的大，道路長遠似沒有盡頭。

她想，一切這麼順利，順利的叫人害怕。

走進內殿時，內侍正執了蠟釺更換燃盡的紅燭，香墨一揮衣袖，內侍便極識得眼的退了出去。她親自換上新燭，天畢竟還沒有亮，她看著燭火燃燃，在自己的面前搖曳不定的吐著夜。

半晌，慢慢地把身轉過去，就對上了封榮的眼。

封榮微微泛白的臉上，還帶著點點紅疹，際是淺淡溫柔的笑容。

可不知為何，兩個人的眼睛對上的剎那，香墨一下子，冰涼一片。

驀的一道電光，穿過半黑半灰的天，竄進殿內，只是一瞬，短得彷彿是燧石擊發的火花。

香墨第一次深深的看入他的眼，桃花雙目有著懾魂的凌厲，但更多的卻是孩童一般的柔軟。最極端的兩種柔和在一起，便成了一個謎。

“香墨…”他在叫她。

她好半晌才掙脫恍惚。

封榮自上抬頭，看著她微微地笑著。笑容因第二道電光一閃而過，顯得極為明亮，含著光輝的明亮。

“過來。”香墨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封榮便把頭枕到她的腿上，她小心翼翼地一僵，他早已經伸手緊緊的攬住了她的，低聲說:“香墨，打雷了，真可怕…”雷聲並不大，卻佈滿了整個天地，遠遠近近。

他身上本蓋著一幅真紅雙窠錦\的錦被，如今被蹬到了腳下，香墨輕輕幫他蓋好。隨後，握上他的手，上微微含笑。

笑意下想的是，這雙手曾經帶給自己多少苦痛，現在卻只能握著，彷彿握住了自己的一生。然而，能握上一生嗎？大抵不能吧…

封榮抬指，輕柔地撫摸她的下顎。她微微一怔，側頭避開，淡淡道:“連依蘭都喝了，還怕打雷？”封榮並不答話，痴痴笑著湊上來，像小孩子在撒嬌一般，那雙手廝磨著她的手指，與她五指糾纏。

窗外的雨已經在雷電加中下了起來，急惶惶的打在窗紗上，瓢潑勁勢似要打碎所有挨著的物體。白紗燈罩下的燭光在暴雨擾動下起了波紋，恍惚映在香墨的面上，在她低垂的睫投下深深的暗影。

“你料準了我不會下重害死你是嗎？”封榮輕笑，旋即似剛出生的小狗，用鼻子蹭著她的身子，一陣亂嗅。半晌，方道:“藥味這麼大，討厭。”德保馬上捧了香盒進殿，掀起金獸燻爐的蓋子，灑了香片，又輕飄飄的退了出去。金獸口中的白煙嫋嫋糾纏升起，異域沉香聚了又散，掩不過屋內那股藥草的味道，似苦還香。

封榮驟然施力，將她倒在上，仍是緊緊握著她的手，說:“你給我的，穿腸毒藥我都會喝，你要我死，我不會不死的。”香墨牙齒咬著下嘴，不說話，也不動。好半晌才開口:“那我讓你走的遠遠的呢？那我讓你放棄皇位，住進監牢裡呢？”封榮的眼滾動了一下，望住香墨靜止了。在幽暗的光線下，發出不祥的黑光澤。

他慢慢湊近香墨，柔聲說:“天涯海角我都會去…只要你在我身邊。”他的眼中不再有少年似的任和倔強，只是用一種近乎固執的神情，一心一意地許下了他的承諾。

“你我…還真是一段孽緣。”閃電又起，彷彿紅燭結成的一朵燈花，不過瞬間已經凋零。而封榮眼中隨著閃電的驟起驟滅，有什麼黯淡了下去。

香墨明明看見，卻只告訴自己，大約是看錯了。而她的手指不知何時已深陷入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嵌進掐進內，麻木的疼痛。封榮伸手攤開她的手，月牙形的一道深深掐痕。然後，低頭吻了她的手心，溫熱的緩緩廝磨。

她手一顫，卻無法擺脫。連著顫抖的呼中，只聞到異域沉香一陣緊似一陣的馥郁。一雙依然在睜動的眼睛，瞳孔透明，睫纖細，瀲灩著深深的恍若一夢的深情。漂亮的仿若毒藥，讓她暈眩。

殿外，大雨如注，一天一地的暴烈，彷彿整條渭河的水從天上一股腦傾了下來，銀刀子一樣的尖銳。

幾後的晌午，西窗中天，蟬鳴吵著一甚似一，秋至末，不再熱了，而是悶。偶爾，燕子在簷下盤旋。欽勤殿內簾幕低垂，無端端地添了幾分慵懶，那灑進殿的陽光也是軟綿綿的，帶著輪值的內侍也忍不住低著頭，打著瞌睡。

德保輕手輕腳進來，跪在前，輕輕一咳。

香墨只著了一件蔥黃的肚兜，掀開羅帳，秀髮未束，此時紛紛揚揚，隨著散落。饒是德保這樣的內侍也不紅了臉，將頭伏的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