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食人花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桌上丟著圓珠筆和一些空白病歷。牆角里有一臺開著但無人過問的電腦,喬伊看著那不斷變幻顏的“屏保”圖案,心裡也有一些東西像那圖案一樣起伏不定。

“就要知道真相了嗎?”

“冷大夫將要告訴我什麼?”

“30年來全家人苦心經營、絲毫不向我透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牆角里的一具人體骨架,在忽然之間倒了下來,四周沒有風,房間裡窗戶也沒有開,那具慘白的人骨,不知為何一下子就站不住了。難道骷髏也有他自己的生命不成?

喬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尖叫。

但事實上她的確在尖叫。

關於這一點,從門外突然闖進來的冷大夫可以證實,他猛地推開門,把一顆頭伸進來問:“怎麼啦?怎麼啦?”桌上那些空白病歷,被風吹得嘩啦啦落了一地。喬伊的臉白得就像那具人骨。

冷大夫看到門裡並沒有什麼險情發生,就放心大膽地走進來。他走向牆角,伸手去扶那具倒下的人骨,嘴裡自言自語道:“這個該死的!他總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倒下來。真該死!”聽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說一個人。

喬伊依然站在原地沒動,她顯然被嚇得不輕。

冷大夫走過來,彎下去撿掉在地上的那些紙片。他說:“你坐呀。我叫護士給你泡杯茶。”說著,就小李小李一徑叫著。喬伊連忙擺著手說,千萬別麻煩了,咱們有事說事,說完事我就走。冷大夫說那哪兒行呀,你難得來一趟,茶總還是要喝一杯的。

“小李!小李!”他扯著脖子喊了兩聲,房門果然打開了,從門外進來一個女人,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病號服,她顯然不是護士小李,而是昨天喬伊見過一面的病人“食人花”

“食人花”面帶平靜的微笑,手裡穩穩地端著兩隻玻璃杯,裡面裝著的茶葉還處於滾動狀態,杯口冒著絲絲的白氣,茶香四溢。喬伊坐在那裡,望著給他們上茶的“食人花”覺得茶裡被放了奇異的香,然後,她聽到了天方夜譚似的一番談話。

桌上的圓珠筆和空白病歷發出了沙沙的摩擦聲“食人花”微笑著退了出去,好像她知道有什麼令人不安的事就要發生了,嘴上的微笑帶有某種隱秘的暗示“茶——”她發出很長的一個氣聲,然後退了出去。剩下冷大夫拿著圓珠筆在空白病歷上沙沙地畫著奇怪的圖形——他彷彿有什麼話想說又說不出口。

“說吧,無論真相是怎樣的,我都能接受。”喬伊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是從麥克風裡傳來的,陌生而又遙遠。然後,她聽到了更遙遠的聲音,是從沙沙的筆尖上傳來的,那個聲音喑啞,隱秘,好似又帶有幾分不情願。

聲音在說:“真相就是——柳葉兒30年前生的那個女孩,她就是你。因為柳葉兒有病,全家人都嚴格保守這個秘密,嚴格再嚴格,生怕你心裡有陰影。”冷大夫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始終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喬伊一眼,好像這一切罪過都是他造成的。這時候,門外有病人高聲吵鬧起來,冷大夫不得不說了一聲“對不起”丟下喬伊急急衝出門去。

喬伊愣在那兒,耳朵彷彿失聰一般,短時間內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手機輕微而短暫地響了一下,梅花形的小窗閃著光焰,她知道有短信要進來。她預到這個消息非同一般,打開手機翻蓋一看,是她母親發來的,上面只有三個字:“速回家”她知道家裡一定出什麼事了她來不及跟冷大夫打個招呼,就急匆匆地離開那個房間。當她走出神病房的時候,一排神抑鬱的病人眼神空地看著她(彷彿她是一個瘋子,而他們不是)。

喬伊跌跌撞撞跑到街上,她伸出胳膊來焦頭爛額地攔出租車,但出租車一夜之間在北京街頭消失得無影無蹤。大街上忽然變得人山人海,彷彿王府井大街步行街一樣熱鬧,他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喬伊一點也不明白。更讓她不明白的是,這些人臉上一個個都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滿足神情,彷彿剛剛過足了癮——吃了一種從來也沒吃過的好東西,或者,剛剛跟思夜想的情人幽會完,心裡甜得沒法兒說。

——說吧,無論真相是怎樣的,我都能接受。

——真相就是,柳葉兒30年前生的那個女孩,她就是你。

“她就是你”、“她就是你”、“她就是你”

滿大街的人似乎都在議論這件事。她們是那樣興高采烈,彷彿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他們有的耳語,有的大聲喧譁,他們終於知道了他們原來不知道的事,他們不說話就會憋死,他們必須把心裡得滿滿的東西吐出來。

好容易從巷子裡冒出一輛出租車,喬伊以最快速度鑽進去。司機說演唱會剛散場,喬伊問誰來了,司機說不知道,大概是謝霆鋒吧。像是要印證他的話,收音機裡開著的“北京音樂臺”裡立刻冒出那首《因為愛,所以愛》來。

喬伊眼前浮現出一個天使扮相的男人來——他一身白,身後有一雙巨大的羽翅膀。他在反反覆覆唱那一句“因為愛,所以愛”

“因為愛,所以愛”

喬伊忽然想到柳葉兒,如果要給愛一個理由“因為愛,所以愛”最適合柳葉兒吧。

喬伊記得她以前做《喬伊秀》,曾經有一期做過知青作家葉崢嶸,她和柳葉兒當年是一塊兒到內蒙去隊的,在談話中她曾談到她和柳葉兒共同愛慕的一個會拉手風琴的青年謝海軍。謝海軍和謝霆鋒這兩個不同時代的青年,就像電腦合成一般,在喬伊眼前重疊在一塊兒。

她回到家,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聽到一陣手風琴的聲音。那琴聲就像一陣風,刮過來之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那是隔著遙遠的歲月傳來的聲音嗎?

柳葉兒躺在大中間,靜靜地睡著了。地上丟著一個褐藥瓶,是空的,燈光穿了它,裡面顯得空空蕩蕩。他們說,柳葉兒下大量安眠藥,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眼前一片空白。

沒有呼、眼淚、叫喊,世界安靜極了。不知過了多久,喬伊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那聲音微弱、尖細,類似於童女的哭泣“媽媽——”

“媽媽——”

“媽媽——”就在喬伊知道柳葉兒是她生母的那天晚上,柳葉兒服安眠藥自殺了。喬伊忽然明白了在病房裡見到的那架人體骨骼,在她進門後忽然倒下的原因。

一切皆有暗示。

歌手的結局歌手雪狼的結局是喬伊完全沒有料到的,他在惟一一次演出機會中,從巨大的舞臺上摔下來,高中當場死亡。喬伊是在電視裡看到那一幕的,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她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在演出前三天的晚上,喬伊的身上彷彿被人施了巫術,好端端的左腳忽然腫起來,腳背腫得像一隻麵包。當她發現自己腳腫的時候,幕後老闆老佔及時打來電話,他說這次演出還是讓雪蒂上吧,你就讓一讓她,她很想當這臺晚會的主持人。

喬伊說,好吧。

但她心裡是不舒服的。

然後她就看到了電視上出現的畫面,輪到雪狼演唱,他唱到最高的時候,身體飛了出去,他就像一隻騰空而起的大鳥,在光暈中飛翔了很久,然後才重重地落地。喬伊不相信那是真的,以為電視臺用了什麼特技。

雪狼死後,喬伊仍堅持跟張曉光離了婚,兩人從此不再聯繫。一年前,那場突然而至的“白瘟疫”改變了許多人,這其中就包括喬伊和張曉光。他們離婚只是在改正錯誤,別的就沒什麼了。

小夏寫的那部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獲得當年的“金百花獎”關於小夏的傳說也隨著電影的轟動變得越來越神奇,有人說曾在內蒙的一個小鎮上見到過趙楷和小夏,他們還活著,並沒有死。也有人說,他們是用假死來換取某種轟動效應,但後來他們在一個地方平靜地住下來,漸漸地,覺得一切功名都與他們無關了。

一天夜裡,喬伊夢見了未來將要發生的事,她夢見自己走在一條很長的路上,有人告訴她那條路通往成吉思汗鎮。

雨過天晴的草原,道路兩旁是錦緞一般起伏的山坡,山坡上的綠草茸茸、鮮的,每一片草葉上都掛著透明的水珠。遠處,有雪白的羊群正在緩緩移動,牧羊人的悠揚歌唱,時斷時續地傳到公路上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