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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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喉歌后葛雷絲摩亞主演《鳥語花香》——特請參加英王加冕典禮——“絕代佳人”不可不看…

這張電影美人的畫像旁,貼著一張報紙。上面的赫然大字觸人眼簾——津昨竟發生戰。河北一帶悉成焦土…

“焦土——一片焦土…”鴻遠輕聲呼出這令人心酸的字眼。可是表面上他神自若,挽著柳明的胳臂,一派悠然。

柳明心裡暗暗想道:應當像他那樣沉著、冷靜…可我為什麼總是這麼心慌意亂的?

正想著,聽見王福來打著小鼓、拉著長聲,在人群裡大聲吆喊起來:“破爛我買——有破衣爛裳、舊鞋、舊襪子我買!

”人群中有人嫌他嚷嚷,衝著他喝道:“我說打鼓的,你做買賣也不看個時候——這是什麼工夫呵?本鬼子眼看就到了,你還…”

“知道!知道!”王福來和善地說“北平平時就要歸本佔領啦!亡國大禍就要臨頭啦!我是個中國人。怎麼能不知道!

可是,不打鼓做點買賣,今兒個的窩頭就混不到肚子裡呵…”人們用同情的目光望著這個有愛國心的小販,任由他來來回回地吆喊,不再說什麼。

四點鐘了。天氣更加悶熱。太陽有時一下頭,有時又被濃厚的烏雲遮蓋著。

永定門外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有人尖聲喊道:“看!那邊本人過來了!

軍進城了,大家歡!”幾個警察一邊跑著。一邊向街道兩旁的市民吆喝著,舉著子把人們向衚衕裡驅趕著。

這之前,柳明跟著曹鴻遠又從永定門走進城裡來了。挨著城牆裡邊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過了空地才是街道。兩旁有些店鋪和住家。他倆好像一對故意躲避著人群的情侶,曹鴻遠仍然挽著柳明的胳臂,雙雙走在這空曠的城牆邊上。柳明雖然一直臉紅心跳,不好意思,但她知道這是在執行任務,一種隱隱的幸福,反而陣陣衝擊著她。

下午四時正,當人群驚喊著軍就要進城的時候。他倆已經混在人群中站在馬路旁的一個衚衕口上——這兒離城牆門不過二百多米。

軍入城式開始了。

先是一隊軍用的黃摩托車,緩緩地從南邊開了過來。前邊的兩輪摩托,由單個本憲兵駕駛著。憲兵們左肩斜挎著裝上皮套的“安兜式”手槍,皮帶左側吊著戰刀;左臂戴著白布袖章,上面印著拳頭大的“憲兵”兩個紅字,顯得十分刺目、耀眼。接著是三輪摩托過來了。它的挎鬥裡,坐著本憲兵的下級軍官和戴著紅箍大沿帽的本陸軍特務機關的下級軍官。摩托車開進永定門之後,接著開過來的是兩輛黃吉普車,帆布車篷都摺疊在汽車後部。第一輛車裡站著四個大鼻子洋人:一個穿著德國軍服,一個穿著意大利軍服,兩人間都掛著手槍。這是兩個隨軍記者。另外兩個穿西裝的則是英國“路透社”和美國“合眾社”的特派記者。他們都是準備採訪這次本進駐北平的驚人新聞的。這四個記者都臉朝後站著,個個手裡舉著攝影機。第二輛汽車上則站著四個本記者——兩個隨軍記者,兩個《朝新聞》和《讀賣新聞》的特派記者,四個人也都舉著攝影機臉朝後站在車上,準備隨時拍攝這次進入北平、顯示軍赫赫戰果的采鏡頭。

跟在這兩輛汽車後面的是騎兵部隊。疲憊的軍馬垂著頭,噴著響鼻,馬身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的騷腥氣味。騎兵過去了,緊接著是炮兵。由十幾匹或五、六匹馬牽引的木輪炮車,馱載著不同類型、不同口徑的火炮。軍馬上還騎著炮手。這些由輕型、重型火炮構成的隊列,一眼便可看出不屬於同一個建制,而是臨時拼湊起來向中國人炫耀武力的。

炮兵隊伍後面是步兵。它的先導,是一面由一個威風、驕橫的旗手舉著的本軍旗。步兵分成四路縱隊向城裡行進。他們的的卡其布軍服被汗水漬透,泛出了一圈圈白的汗斑。他們的戰鬥帽後面飄垂著幾塊布條條,活像正在忽扇著的兩隻豬耳朵。

步兵進城不久,出現了一輛指揮車。車子裡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留著一撇鬍子的本高級軍官——入城式的指揮官。他筆的軍服前面掛著兩枚“軍功”勳章,肩上挎著黃綬帶,戴著白手套的手裡握著高級軍刀。他神嚴峻,目不斜視,一副典型的本軍人的驕橫神氣。兩邊座位上,還有兩名本軍官陪同著。汽車緩緩地行駛著,尾隨車子後面的又是源源不斷的步兵,每隊步兵都挑著本軍旗…

軍馬雜亂的蹄聲,炮車木輪的吱呀聲,士兵軍靴上的鐵釘和路面的摩擦聲…在這些刺耳的噪音中彷彿轟響著一種撕裂人心的慘痛呼聲:“北平——我們的文化古都,今天,你淪亡了——淪亡了!

本兵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旁若無人地穿過城門繼續向城裡行進著。他們既沒有看見街道兩旁的北平市民,也沒有看見那些維持秩序的警察向他們立正敬禮的卑恭動作;對那一小撮手拿紙糊的太陽旗、臂戴本旗圖案袖章向他們鼓掌致敬,表示歡的中國順民,似乎也並不興趣。一雙雙眼睛活像鑲嵌的魚眼,瞬也不瞬、動也不動地直視著前面…

“至聖的主呵,眼前的這些人是救世主呢,還是魔鬼?請給我以啟示!我好回答您的可憐的有罪的孩子們。阿門!”一個教士,鐵青著枯木般沒有表情的長臉,在前畫著十字。

周圍的人厭惡地望著這個喃喃自語的教士。柳明也望了這個教士一眼,她剛要說什麼,曹鴻遠卻緊緊捏了一下她的手——這是叫她撐開洋傘、舉起來連晃三晃的暗號。

柳明的心立刻跳起來。她把洋傘一下子撐開了,接著,高高地舉起來,連晃三晃。

就在同一個時間,忽見那個美麗的路芳也在馬路對面撐開了洋傘,高高地連晃三晃。

也在這同一時間,城外面,緊挨城牆挑著挑子的王福來忽然用力敲起響亮的小鼓,高聲喊道:“本人進城啦!我這買賣做不成啦!

”說著,喊著,疾速地溜進了一條小衚衕。於是,就在那輛指揮官的汽車剛剛穿過城門、開到那片開闊地時——突然,轟隆隆!彷彿從天地之間發出了一陣驚人的巨響。

轟!轟!轟!

隨著手榴彈爆炸的巨響,隨著升起的沖天煙柱,正襟危坐的本指揮官和他身旁的兩個少佐被炸得七零八碎地拋出了車外。指揮車也被炸癱了,狼狽地停在一些被炸死的軍屍體旁。

一面耀眼的軍旗被氣吹向空中,在空中旋轉了幾下,然後斜刺裡飄落下來。黃澄澄的旗槍頭在城前一座公共廁所的牆頭上,和廁所牆上貼著的“專治花柳”、“專治五淋白濁”之類亂七八糟的廣告奇妙地混和在一起。

已經開到前面的那輛德、意、英、美記者乘坐的汽車,聽見了爆炸聲,立刻開足馬力,左彎右轉地越過摩托群,向前門內的東民巷飛馳而去。

當市民們懷著驚喜的心情,匆匆離開馬路奔向各自的家門時,曹鴻遠拉著柳明急步走向路西的一條衚衕——衚衕口上停著王永泰的洋車。鴻遠把柳明往洋車上一推,隨即自己也登上車去,擠在柳明的身邊。站在車旁滿臉喜地向城牆那邊張望著的王永泰,一見他們上車了,急忙說:“呵,老主顧來了!上哪兒去?”說著,他抄起車把,對曹鴻遠咧嘴一笑。立刻,像一輛開足馬力的摩托,如飛般跑進了另一條小衚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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