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與蘇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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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月。於她是宿命的季節。某個十月,她邂逅了男孩。男孩穿白棉布t恤白運動鞋。男孩臉蒼白。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了悉的氣味,fa‮夜午‬幽蘭沐浴香。她有些恍惚。聽見了某種跳動的聲響。十月。廣場傳來歌聲。汪峰的《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沒有愛便沒有傷。她回過頭。上男孩的眼眸。

以至於後來,很多記憶只剩斑駁的痕跡。這個片段依然清晰如昨。她還能聽見,那種跳動的聲響。在她軀體裡面,呼之出。

很多時候。她習慣一個人行走。雙手緊緊埋在牛仔褲裡,表情淡漠。她習慣穿白的衣服,白得沒有負擔,像剛出生的嬰兒那般純白。她習慣洗fa的沐浴,深藍瓶身,‮夜午‬幽蘭。她不知道這些習慣什麼時候形成,不知不覺間她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可當她做這些事情,她都會覺得安定。深深聞著肌膚上的清香,就象還停留在那個懷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再也不肯改變。

遇見韓,同樣是十月。韓喜歡穿黑衣服。遠遠地望著她笑。他說,你很象一隻了路的小鹿,淡漠,更多的是茫然。她便仰起臉對他笑。她說,知道嗎?我可以輕易愛上任何人。然而我誰也不愛。她輕輕掉一封情信,輕輕一拋。韓看著它像一朵棉絮墜落下來,看著她走掉。他對她的背影說,你是個特別的女孩。

她並沒有回頭。

(2)她對韓說,你別猜我了,你猜不到的。說這話時,她帶有濃濃的嘲諷。她是被陰影包圍的人,並不想去傷害誰。而接近她,只會陷入陰暗。

韓並不信。他說,你只是需要關愛。我相信你的尖銳只是為了掩飾你的無助。她笑了。她抬頭問他,韓,你希望我愛你嗎?然後她把左手伸給他看。她說,看見了嗎?一隻蝴蝶刺青在她手背。然後她走掉了。

她對自己說,好好愛自己就好。這是那個蒼白的男孩告訴她的。她一向把他的話奉為真諦。然後她開始淚滿面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很多記憶褪成了灰黃,但有關暮生的記憶依然是鮮紅的。她不知道怎麼那個十月,暮生就突然失了蹤。她一遍一遍地撥他的號碼,始終關機。最後迫不得已撥他家裡的電話,卻是傳來他的噩訊。一切都像一場夢。卻始終沒有醒過來。

她去看他。他的臉蒼白安祥。像一張紙那樣白,白得她也恍惚了。她看著他緊閉的眉眼,她想這個男孩是她認識的嗎?他曾經存在過她的生命裡嗎?然後她看到他肩臂上的刺青,眼淚才開始肆無忌憚。

她記得第一次看見他,他的躲躲閃閃。他說,不要接近我。我不是好人。然後他把它們攤給她看。她有些吃驚。然後她說,沒關係的。沒關係。她不問他的過去。這個男孩,臉蒼白得像快要消失了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抓著他,不敢用力,也不敢鬆手。可在那個十月,他突然離開。她慢慢地,學他穿白衣服白運動鞋。學他洗fa‮夜午‬幽蘭沐浴。學他沙龍香菸。她突然間成了一個影子。不再是她。

(3)記得是同個十月。生病,請假回了家。然後聽他們說起,那個男孩又開始毒。他把家裡的錢搜刮光,離家出走。她看著家人焦急地爭論,商量對策。她覺得這個世界讓她那麼無能為力。最後哥哥被抓了回來。鎖在隔壁副廳裡。他們把所有能讓他逃脫的工具都小心翼翼地藏好。然而她站在陽臺發呆時,還是能聽見他歇斯底里的叫吼。他說放我出去,否則我殺了你們!然後他們又開始罵,罵他是瘋子。

她只是站在陽臺,雙手抱臂。她想起哥哥對她說,他是沒有回頭的路。他只能活在唾棄中,然而他們不讓他下地獄。她覺得冷,無止無盡的黑暗。他也許真的失去理智了。他找到了煤氣瓶,然後發出大笑。他四處放著煤氣,他說,我要炸掉這個世界,我要所有人都跟我下地獄。她站在陽臺,聽著嘶嘶的聲響,想起男孩蒼白的臉,出了微笑。

她多麼希望當時親愛的哥哥能實現她這個心願,讓她死去。然而父親一個巴掌就制止了他。他發出嗚咽,像是筋疲力盡的野獸在哀鳴。

她大病了一場。生病是那麼容易的事。她可以不吃不喝,然後就會生病了。而死,卻是那麼難。

回到學校的時候,她就不再是她了。他們說,她突然不愛笑了。有一種很微妙的覺,像是灰燼,下沉。

她忘記是從什麼時候,她開始做那些詭異的夢。她時常從那些噩夢裡驚醒,然後開始哽咽啜泣。蘇染會輕輕走過來抱住她。她說,小鹿乖,不哭不哭。她仰起臉看著蘇染,蘇染很安靜,時常是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她說,小鹿,都忘掉。你只能為你自己而活。她覺有一種微涼從她肌膚劃過,從她心裡劃過。淡淡的,安定的。

那個夜晚她和蘇染坐在菸,韓就這樣走過來。她看著蘇染起身,手勾住韓的手臂笑著說:“小鹿,這是我男朋友,韓。”她有些驚訝,抬頭看著韓。他卻不動聲地微笑。他說,小鹿你好。

(4)蘇染說,小鹿,我很奇怪在你明媚如孩子的外表下,到底隱藏了多少陰暗。

蘇染說這話的時候是冷冷的表情。她突然四肢冰冷。她說,蘇染,其實沒有人比你更懂我。她並不想糾纏於韓和蘇染之間。但是,在那個夜晚她倚在欄杆,看著韓送蘇染回來,背後教學樓的燈光紛紛暗落下來,她看著韓親吻蘇染,然後仰臉對她笑。她到韓的挑釁。她說,蘇染,你必須離開他。

其實這一切又與她何干呢?她只是不想蘇染受傷。可韓卻執意要蘇染成為他的武器。可憐的蘇染,小鹿是沒辦法向她解釋一切。

蘇染開始疏離她。她便成天把自己埋在書堆中。是的,除了蘇染,沒有人能成為她的朋友,沒有人可以進入她的世界。

那個夜晚蘇染滿身酒氣地回到了宿舍。摔門,痛哭。小鹿看著蘇染,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然後蘇染開始抱住小鹿。她說,小鹿,對不起。對不起。記得當時她對蘇染說。我誰也不愛。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愛誰了。可是蘇染,你是我姐姐。

(5)韓說,小鹿,我會在場等,等到你來為止。她只是眯起眼睛看著他,並不言語。然後她又轉身走掉了。這個學校。就是有這麼些人。她很厭惡,厭惡他們好奇的眼,總是想知道她的文字裡的那些故事。她厭惡他們的好奇,還有憐憫。面對他們她只會更想念男孩蒼白的臉龐。誰會在乎誰呢?她在乎的,已經消失了。

她對蘇染說,你知道嗎?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永遠失去他,並永遠記住他。反過來,被愛也是。這些這些都是宿命。蘇染沉默不語。韓在她心裡劃下一道傷痕,無法抹去。那段時間,她經常在半夜聽見蘇染說夢話。蘇染說,韓。韓。小鹿的手指覆在口,一點一點地褪成冰涼。她看著黑夜裡動的月光,覺得一切都是那麼荒誕可笑。可她並不愛韓。一點也不。她的愛早已給盡,太徹底,不留餘燼。所以她自然也不會讓他等到。

韓突然出現在小鹿面前,他滿身酒氣。然後他開始大笑開始叫囂。他說小鹿你這個冷血動物!你不愛我是嗎?那好吧我從這裡跳下去。他爬上五樓的護欄,睜著濛的醉眼望著小鹿。她冷冷地說,五樓跳不死人的。蘇染突然衝了出來一把拽下韓,她狠狠給了韓一個耳光。她說你這個瘋子小鹿本就不愛你!一點也不愛你聽清楚了沒有?!蘇染開始哭泣。

小鹿拉起蘇染,她說我們回宿舍吧。

(6)很多時候,生活瑣碎,冰涼。很多時候,她以為抓住了些什麼,最後發現仍然只有一片空白。記憶有時洶湧而來,黑,狂卷。還有一張蒼白的臉龐。三年的時光,就這樣一晃而過。很多時候,她都覺得搖搖墜,不能再支撐下去。可是依然活著。是的。只是有些東西消失了。不在。不再。生活仍在繼續著。一種凌遲。她覺得身心疲憊蘇染依然忙碌著。考研。情。她依然微笑。然而小鹿知道,有些記憶是抹不掉的,一個一個灰的印記。蘇染並不是輕易付出情的女子。所以才會痛徹心扉。離開的時候,她對蘇染說,我不會忘記你,你是我姐姐。但是蘇染,你要把他忘掉。你應該幸福。蘇染說。那你呢?小鹿。她輕輕閉眼。又看見暮生白蒼白的臉。她笑笑說,蘇染,有你,我很幸福。然後她揮揮手,上車。然後她就想哭了。但她必須離開。她已經無能為力。

小鹿。蘇染叫道。她把頭探出車窗。看見韓。他說,小鹿,照顧好自己。她點點頭。揮了揮手,回去吧。轉臉,眼淚才肆無忌憚地往下。其實一切一切都是一場夢。只是還沒醒。有一天她會醒過來的。暮生還在她身邊。他會輕輕抱住她說,傻瓜,我一直都在。他的手臂上沒有刺青。

(7)原以為,逃離一個地方,可以擺脫那個地方的記憶。但是每個夜晚,她依然在夢魘裡沉溺。睜眼息。沒有蘇染會走過來輕輕擁抱她說,小鹿乖,別哭別哭。

她去看哥哥。他雙腳戴著鐐銬,僅能在一間狹窄的房間裡活動。她看著這個臉蒼白的男子,覺得他多麼像暮生。他和她聊天,卻從來不觸碰彼此的傷痛。哥哥說,小鹿,你不快樂。這個地方不適合你,你不應該回來。她只是沉默不語。她開始學會對傷痛守口如瓶。開始學會微笑。開始學會用忙碌來麻痺自己。可她仍然沒有擺脫。又怎樣呢?只要她不說。可以當作一場夢。她時常會想念蘇染。她愛她,這個女子陪她走過陰霾。

再次見到蘇染,是又一個十月。蘇染說小鹿你來我家。我需要你來。她看著蘇染沉斂的臉龐,陪她了一支支菸。蘇染說,我恨那個男人。即使他給了我生命。你知道嗎,我用刻刀在他口戳了一刀。然後他落荒而逃。蘇染說完開始慌亂地哭泣。她說小鹿我們相依為命吧好不好?我厭倦了這個世界。然後她把手臂伸給她看。一個一個煙燙出來的傷口,黯灰慘淡。小鹿突然就淚滿面。她說蘇染,你,暮生,還有哥哥,都是我最愛的人。我希望我們都能好好地生存下去,可這個世界容不下我們。我們只有一條路。只有毀滅。他們無路可走了。他們是在陰暗裡生長的孩子。有不可違背的宿命。

(8)又一年五月。她去見蘇染。五月的陽光異常炙燙。蘇染化著淡淡的妝,紫的睫在陽光下閃爍,異常嫵媚。而她,還是那個還沒長大的小鹿,短短亂亂的頭髮,蒼白稚氣的臉龐。蘇染說,小鹿,你始終學不會長大。她笑了笑,說,蘇染,你該告訴我你的故事。蘇染捏捏她的臉頰,你這傢伙,怎麼我什麼都瞞不住你呢。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我愛上了一個男子。然而他已有家室。你真傻。她說,心微微的痛,卻不忍心指責她。愛沒有對錯。她只是心疼這個女子。她總是愛上不應該愛的人。他很寵我呢。有時我覺得,他像我爸爸,什麼都順著我。而那個男人,並不能給我這些關愛。男人。有一個不能生育的子。他們總是爭吵。於是他在蘇染身上尋求關愛。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為他生個孩子。他們之間,需要一個孩子。蘇染說,低低地嘆了口氣。我並不想抓住些什麼,什麼都不會是屬於我的。但他對我好,我也愛他。所以我想為他生個孩子。他會幸福。

蘇染。她並不想勸她什麼。她知道勸告沒有用。蘇染與她一樣是我行我素的女子,認定的事就不會動搖改變。她與蘇染擁抱,告別。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力。只能祝福。

(9)哥哥掙脫了鐐銬,從三樓的窗口跳了下來,瘸著腳逃跑了。他們說,他真是不要命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有小鹿。哥哥來找她。她只是冷靜地看著他,等他開口。哥哥說,小鹿,我知道你會原諒我。只有你。小鹿。我沒有明天。我什麼都看不見。你知道的,我盡力了,改過自新,努力生活。可是,他們始終不能原諒我。我回頭無路。小鹿,你必須離開。這個地方一點也不適合你。你要為自己而活。找一個真正疼愛你的人。小鹿。我很累。我開始想念爺爺了。小鹿。你要好好的。她始終沒有說話。那些話硌在喉嚨,她覺得疼。可她就是說不出話。她知道哥哥要離開了。可是他不離開他還能做什麼呢?這個世界容不下他了。

哥哥說,小鹿,回去吧。於是她轉過身,沒有回頭。她眼睛,奇怪呢。沒有眼淚。沒有了。她丟了一切。不僅僅是暮生,哥哥,蘇染。陽光是無能為力的蒼白。還能怎麼樣呢?只是無能為力。她也看不見明天。從暮生離開的時候,她就失明瞭。她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未來…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會有誰在自己身邊。每個人都將孤獨至死。反正都要死。墜不墜落又有何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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