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冥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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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聲音那個聲音是從四月份開始出現的。

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裡,它像平靜海面湧起的汐,帶著微薄的涼意沒過皮膚,滲入血,最終刺進骨髓,由表及裡把人整個噬進去。抬起頭,看見視野上方一點點光線被隔絕在粼粼波瀾之外。

在別人聽不見的地方響起的可怕聲音——顧旻,你也很孤單吧?

響起時腦袋嗡嗡作響,連地表也顫慄起來。

第一次出現時,顧旻驚恐地回頭四下看,身後沒有人,汗頓時逆立。同學們卻會錯意,以為自己是因為"愚人節事件"受刺了。

"向葵啊,顧旻最近越來越神經兮兮啦。"

"老是見她那種嚇得要命的眼神,有病的!你小心受影響啊。"季向葵往斜前方顧旻的身影瞥了一眼,"是呢,神經病嘛。真可憐。"

"就快要高考了欸,只有你才會和那麼晦氣的人呆在一起。"

"向葵一向都最好心啦,從高中第一天就是,對吧?"說著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女伴尋求認同,換來對方啄米似的點頭。

"沒辦法,我天生是看不得別人可憐的。"頗受歡的女孩擺出無奈的神態聳聳肩,把手一攤,臉上隨即換出夏花般絢爛的美好笑容。

聽見了。都聽見了。

其實,在那個龐大駭人的聲音不出現的時候,周圍還是有無數瑣碎得像小刀片一樣飛來的其他聲響。"神經兮兮"、"嚇得要命"、"晦氣"、"可憐"的自己全都聽得清晰。從最初肌膚龜裂似的錐心刺痛到現在麻木的鈍痛。人像被進了不見光的黑。這些不懷好意的聲響在那次"愚人節事件"中漲到高,攪得整個世界都旋轉了起來。

"十七歲都沒有被男生喜歡過啊,太搞笑了吧?"

"這一次還是假的,很失望吧?"

"太可笑了。"

"太可憐了。"

原來三月底全班都神神秘秘地策劃著"畢業前的愚人節一定要搞個大行動否則太遺憾",結果竟是這樣,一向對班級活動置身事外的顧旻徹底傻了。不能怪別人,只怪自己忘記愚人節這個飽含惡毒的子了。

昨天收到情書的時候還誤以為自己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居然被那樣的人喜歡著,現在想想果然是不現實的。太忘形了不會有好下場啊。

"喂,你從來沒收到過情書吧?"眼前晃起了同班最受歡的男生程樊戲的表情。

顧旻心裡一堵,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找不到說辭。

女生搜腸刮肚的心理活動立刻被男生丟過來的一封信一樣的東西打斷了,"拿去啦。"沉重的鼓槌敲響心臟,被拆開的信中赫然寫著:顧旻:其實我是喜歡你。

程樊這樣寥寥數語倒是和男生兇巴巴的語氣很成正比,但顧旻用手指觸上去卻似乎探到截然相反的溫度,暖得孔都撐開。已經搞不清這時候是應該笑還是哭,欣喜還是難過。

彷彿是溺水已久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救命稻草。十七年來第一次,被那樣優秀的人喜歡。

所以,才會在這最後一稻草被奪走時也被奪走了最後一點氣力與希望。

"你不會當真了吧?昨天是愚人節啊哈哈。"眼前突然騰起的霧氣像微縮的雲阻擋了視線。連呼也把腔壓抑得脹痛。然後那聲音就像汐一樣浩瀚地從頭頂漫了過來——顧旻,你也很孤單吧?

【貳】髮卡週一早晨四肢無力地站在場上聽國旗下的講話,身後一小堆女生不安分地討論起明星的八卦,被巡查的老師低聲訓斥了兩次,依然沒有收斂的意思。

顧旻的右肩被人點了點,側頭去看,是一張稱不上悉或陌生的臉。雖然從來沒打過道,但站在自己邊上三年也知道在心裡暗下定義"哦,是你啊"。女生揚了揚眉,"你,有事麼?"隔壁班的女生往後望,確定了一下巡查老師的方位,然後朝顧旻所在的四班挪近了一些,先一笑,而後低聲問道:"頭上的髮卡是哪裡買的呀?"

"欸?我嗎?"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今天的確換了新的髮卡,"是在海運學院對面的小店裡買的。"

"真好看,我想起《鬥魚》裡的安以軒也戴過一個一樣的。"顧旻微怔,剛想友好地笑笑,卻聽見後面季向葵發出的一聲:"嘁——"回過頭,季向葵的臉難看,目光已經拋遠向別處,卻還分明斂著不屑。顧旻有點尷尬,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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