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突訪故舊為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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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分舵化子窩,破廟內陳設之簡陋,那是不必說,不過卻打掃得點塵不染,潔淨異常。
坐定,郝元甲再動回來意。
美道姑說道:“貴分舵耳目眾多,向來消息靈通,我想在郝舵主面前,打聽一個人,不知能蒙見告否?”郝元甲毅然說道:“郡主這是什麼話,對郡主,郝元甲是知無不言!”
“那麼,我先謝謝了!”美道姑欠了欠身,道:“聽說北京城近來了個功力頗高的奇特人物,神秘書生?”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原來郡主問的是他…”面上陡現怒容,點頭接道:“不錯,郝元甲已接獲弟子稟報,北京城中確來了這麼一位奇特人物,神秘書生,而且是今早到的。”入目郝元甲臉上那輕微的怒容,美道姑不由地呆了一呆,暗
詫異,但她一時未問原委。
容得郝元甲說完,她又問道:“郝舵主可知此人姓名,來路?”郝元甲淡淡說道:“郡主恐怕不知道,此人便是近年方始崛起江南武林的一個新人物,人稱碧血丹心雪衣玉龍,名叫朱漢民!”
“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美道姑點點頭,笑道:“好名號,只是聽來頗為陌生。”口中這麼說,心中卻不大為失望,此人不是意料中人,不是那十年前她冒死送出帝都的人。
那個人,不姓朱,該姓夏!
可是為什麼這姓朱的書生所說的話竟跟自己十八年前,那姓夏的書生對自己所說的話一般無二?莫非這是巧合,莫非書生都大膽?
郝元甲道:“郡主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動,自是不會知道。”美道姑暫時忍下那莫解的疑團,點頭笑道:“郝舵主說得是,十年漫長,歲月如,物事非外,武林中如今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了!”郝元甲道:“當年的知名人物,如今是退隱的退隱,過世的過世,眼見武林之中,差不多全是一輩新人,這便是長江後
推前
,一代新人換舊人,郡主可還記得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大俠麼,曾幾何時,他也剃度出家,皈依佛門了。”顯然地,這甚出美道姑意料,她搖頭
慨不已。
沉默了片刻,郝元甲突然打破寂靜,道:“郡主打聽此人,敢莫是為了他在永定門內大街上,大膽妄為,當眾瀆冒了郡主那位侄姑娘?”美道姑笑道:“這件事郝舵主也知道了?”郝元甲道:“這件事幾乎已經傳遍北京城,郝元甲怎能不知道?”美道姑泰然一笑道:“看來,滿室親貴自找沒趣,丟人是丟大了。”郝元甲道:“郡主恐怕還不知道,九門提督府如今正在到處拿人呢!”這句話卻聽得美道姑臉上霍然變了,當即挑眉說道:“這必然是那兩個丫頭乾的好事,自己的理曲,偏要仗官倚勢欺人,這還像什麼話!”郝元甲呆了一呆,道:“怎麼,郡主不是…”美道姑怒態一斂,淡笑道:“別人不知道我,難道郝舵主還不知道我麼?”郝元甲老臉一紅,囁嚅難作-辭。
美道姑淡淡一笑道:“我之所以打聽他,只是很欣賞他的膽識。”郝元甲面有不齒,道:“只怕他是當時不知道是郡主的侄姑娘!”
“不!”美道姑搖頭說道:“倘若他不知道,那就不足為奇了,正因他知道,而且自稱漢族世胄,前朝遺民,連皇上都不放在眼內地大大教訓了我那侄女兒一頓。”郝元甲一怔,脫口說道:“這就不對了。”美道姑投過詫異一瞥,道:“怎麼不對?”郝元甲猛悟失言,但他不愧一塊老薑,忙道:“事後郝元甲那不爭氣的徒弟,告訴他時,他卻吃驚失措,瞠目不知所以,這麼看來…”美道姑眉鋒一皺,截口說道:“可是我那侄女兒說他知道,她不敢欺我的。”郝元甲眉鋒也皺了皺,心中也百思莫解,道:“這郝元甲就莫名其妙了,莫非…”住口不言。
美道姑卻笑問道:“郝舵主,莫非什麼?”郝元甲心頭一震“哦”了一聲,道:“郝元甲懷疑,我那不爭氣的徒弟,是不是被他戲了!”美道姑淡淡一笑道:“郝舵主,如今我要問了,為什麼令高足要在事後才告訴他,為什麼郝舵主又懷疑他相戲,此中必有原因吧?”郝元甲心神震動,囁嚅未語。
美道姑淡淡笑道:“倘若郝舵主有什麼難言之隱,德怡不敢相強。”郝元甲臉一紅,暗一咬牙,毅然說道:“郡主恕我,郝元甲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只因為那朱漢民有意高攀親貴,作為進身之階,所以,所以…”美道姑笑道:“怪不得郝舵主一提起他,便面有怒容!”郝元甲老臉通紅,白眉一挑,方待發話。
美道姑已然又道:“郝舵主,德怡也要直說一句,姑不論事情前後是否相符,也不談郝舵主的受如何,彼此多年故
,郝舵主知我,似乎不該對我有所隱諱,我始終跟傅侯的看法一樣,彼此立場不相同,人人都不該昧於民族大義,但是那跟彼此的私
併無衝突,郝舵主又何必顧忌!”郝元甲滿面羞愧,苦笑說道:“郡主,是郝元甲的不是,郝元甲知道,唯傅侯跟郡主是宦海兩位奇英,跟一般人不同著由來贏得天下武林之飲敬,實在說,郝元甲等也從來沒把二位當作當朝親貴看待,否則當年彼此不會有所結
。”美道姑眨動了一下美目,笑道:“這不就得了麼?”話鋒微頓,接問:“郝舵主是從何知道那姓朱的書生有意高攀親貴,作為進身之階的?”郝元甲這回不再猶豫道:“他找敝分舵幫忙,幫忙他進入紫
城找位當朝親貴攀攀
情,當郝元甲那不爭氣的徒弟問他此舉是否為了謀求進身之階,圖得榮華富貴時,他毅然點頭承認。”美道姑笑說道:“恕我再直說一句,這是郝舵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若真有此意,焉會告訴人人忠義的貴幫?”郝元甲一怔啞口,苦笑不語。
美道姑笑了笑,又道:“郝舵主如今明白了麼?”郝元甲沉半晌,才道:“郡主原諒,郝元甲一時未敢下斷…”顯然,他是一時尚不敢輕信。
美道姑笑了笑,也未再多說。
破廟中的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片刻之後,郝元甲有心改變話題,乾笑了一聲,道:“郝元甲多年未見夏大俠俠駕了,不但是郝元甲,便天下武林也莫不思念,不知夏大俠近年來…”美道姑淡淡一笑道:“德怡也有整整十年沒見過他了,其實,我該說不只十年,而是有十六七年沒見著他了。”郝元甲呆了一呆,道:“怎麼,郡主十年前隻身冒險,送小侯爺出京,不是…”美道姑截口說道:“實不相瞞,當年我把憶卿送給他的時候,並沒有能見著他,他像是早知我會去似的,預先留了封信給我,叫我只須把憶卿放在他那住處,自會有人把憶卿接走。”郝元甲又復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郡主也確有十幾年未見著夏大俠了。”美道姑點了點頭,含笑不語。
郝元甲搖頭一嘆道:“人生際遇不定,宦海風雲更屬難測,當年傅侯赤膽忠心,直言固執,朝野同欽,允為當朝柱石,蓋世虎將,哪一個朝廷大員不是望風迴避,便是本朝皇上也讓他三分,誰知,曾幾何時,傅侯伉儷竟落個滿門抄斬,冤稱不白的悲慘下場,朝中有識之士莫不痛惜,天下武林亦莫不同情憤慨,若非夏大俠傳下珠符令阻攔,只怕天下英雄勢必闖進大內,劫牢救人了!”美道姑面上掠過一絲黯然神,淡淡說道:“這種事古今歷朝厲代屢見不鮮,也許傅侯他夫婦倆命該歸天,其實,是傅侯他糊塗,太剛直,大赤忠了,對皇上,這往往是自取殺身禍的
由,夏大俠是傅侯當世知心,他知傅侯良深,傅侯他一生所學高深莫測,萬人難敵,他自己如不願死,別說區區天牢及北京
衛,便是龍潭虎
,卿天下兵馬,也圍他不住,奈何他不了,他之所以甘願受死,為的是忠義二字,夏大俠當然要成全他,當時,我兄妹也曾勸他暫時脫身,待機洗刷不白,結果反被他訓了一頓,斥為不忠,不孝,不義。”郝元甲抬頭嘆道:“恕郝元甲直說一句,傅侯這近乎愚忠…”美道姑搖頭說道:“郝舵主錯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古來忠臣烈士,哪一個不是近乎痴愚,何況,傅侯他從容就死,還帶有一點諫的意思。”郝元甲悚然動容,默然不語,半晌始又道:“傅侯在天英靈有知,要責郝元甲冒瀆了。”
“那倒不會!”美道姑道:“傅侯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郝舵主不知道?”郝元甲面有羞愧之地點頭說道:“傅侯是天下武林的好朋友,天下武林也從未把他噹噹朝大員看待,只視他是個豪傑,敬他是個英雄。”美道姑神
黯然地點頭說道:“傅侯他確是那麼一位令人敬佩的英雄人物!”郝元甲
嘆說道:“郝元甲適才說過,人生際遇不定,宦海風雲更是變幻莫測,傅侯汗馬功勞,一生忠義,最後落得個滿門抄斬的悲慘下場,而那嶽鍾琪不過是平了大小金川之亂,卻被當朝皇上下旨嘉獎,恢復了他的爵位,免追當年征討小噶爾丹時七十幾萬兩銀子的虧空,同時又加封他為太子少保,稱威信公,特准紫
城騎馬,更賞了他一首御製的詩,他如今可是神氣得很了。”美道姑道:“雖說岳鍾琪此人陰鷙,但他對朝廷的功勞確也不小,而且,他也是…”笑了笑,住口不言。
郝元甲微挑雙眉,邊浮起一絲不屑笑意,道:“他是漢人,也是貴朝開國至今,唯一以漢人身份做到大將軍的人,郝元甲深以漢族世胄之中,有這麼一位出類拔萃的傑出人物而引為驕傲。”美道姑冰雪聰明,玲瓏剔透,這話,她當然懂,只是她礙於多年故
份上,沒有介意,也沒有說什麼。
郝元甲也知這話不該說之當面,歉然一笑,忙改了話題,道:“郡主可知傅侯是坐什麼罪名被害的嗎?”美道姑眉鋒微皺道:“詳情不清楚,不過,聽說是為了他包庇前明皇裔。”這前明皇裔四個字指的是誰,郝元甲可是清楚得很,隨挑雙眉,目中赤芒閃,道:“傅侯
夏大俠,他是知道的,再說,傅侯雖跟夏大俠
往,卻從未失過立場,當年他自己不是也曾一再透過傅侯伉儷,想收攬夏大俠麼?傅侯赤膽忠心,公私分明,他怎…”美道姑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瞞郝舵主說,當時的皇上已不似從前了,皇上他由來也最忌諱這種事,他不比先皇,先皇對這種事還比較和緩一點,他卻絕不容情,為這種事坐罪而死的,漢人不計,就在旗滿人來說,傅侯已非第一人,鄂爾秦的兒子鄂昌,寫了一首‘
上
’,稱蒙古人為胡兒便被皇上賜令自盡,皇上是最恨人寫‘虜’、‘夷’、‘胡’字的。”郝元甲冷哼說道:“郡主也恕郝元甲直言,郝元甲我所知,貴朝皇上的漢文相當好,可是他在殺了鄂昌之後,嚴
八旗滿人學漢文,他既不許人寫‘虜’、‘夷’、‘胡’字,那麼他便不該做出這種自外於中國的事!”美道姑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可是郝舵主該明白,站在我的立場上,是不便說什麼的,我也不敢。”郝元甲道:“郡主明鑑,郝元甲無意…”美道姑截口說道:“郝舵主不必解釋什麼,這是事實,我雖為滿族兒女,出身當朝親貴,可是我也不能抹煞事實,其實,不但是郝舵主,便是我們有時候也覺得他做得太過份,尤其這幾年,他竟糊塗得信用和坤…唉!不說也罷,有些事我實在不便,也不敢置評!”她一再不便,一再不敢,這用意,郝元甲自然懂,赧然一笑,結束了這段談話,又坐了片刻,又談了些不關痛癢的當年往事,美道姑起身告辭。
郝元甲沒有挽留,只問美道姑清修之處,美道姑卻笑著以他語支吾了過去。
顯然,她是不願說,她既不願說,郝元甲不是不開竅、不識趣的糊塗人,哪裡還好再問。
郝元甲一直送出了廟門,美道姑口稱留步之餘,還開了郝元甲一個玩笑,她要郝元甲千萬別派弟子跟蹤,否則她會指丐幫弟子有不良企圖,送官究辦。
這下,即使郝元甲有派弟子跟蹤之心,也不好那麼做了。
送走了美道姑,郝元甲立刻回到廟中,閉目沉思。
他在想,這位昔年貴為郡主的美道姑,十年不見,為何今突然降臨他這丐幫北京分舵,只為打聽一個人的姓名來路。
他想:有可能是她只知朱漢民功力高絕,有進身之心,問明瞭他的姓名來路後,好為她滿清朝廷延攬人才。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地便被自己推翻了,他知道,這位昔貴為郡主的美道姑,如今不會有這種心情。
他又想:也有可能因為朱漢民當街折辱了她的侄女兒,她這身為姑姑的.不能不管,要伸手為侄女兒出出氣。
然而,這個想法旋即也為他自己推翻樂,他也知道,這位昔貴為郡主的美道姑,如今也不是這種不明是非、不通事理的人,按當時的情形說,那缺理的,卻是她那位嬌慣任
的侄女兒。
他想…
他想…
結果,仍是百思莫解,一無所得。
最後,他下了令,嚴密監視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漢民,這個既奇特而又神秘人物的一舉一動。
他預備在得到確切答案後,再採取行動。
他不得不清楚,這位一向行道江南武林的書生,突然北來,併入帝都,到底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