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觀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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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亭第一次見到廖簪星不是在泊川,而是家鄉南方小城的幼兒園。

學校是每月學費不菲的私立,每年家長們都擠破頭把孩子送進去。是以,在青黃不接的學期中,新面孔很罕見。

小朋友們上午都要上課。拼音識字,簡單算術,唱歌畫畫……雲亭透過寬闊明亮的窗玻璃,望見園長阿姨在和陌生家長說話,手搭在身邊一個小豆丁肩上。

是個留短髮的小女孩。她看起來不喜歡這麼親密的接觸,縮著脖子躲園長阿姨的手。她跑開,然後從他教室的窗子望進來,好奇觀察屋內的師生。

眼睛很大,雙手托腮,撐在外面的窗臺上。聽到他們在唱的《讓我們蕩起雙槳》,嘴巴驚訝地張成O型,臉頰上的軟也嘟起來。

雲亭忽然被莫名的羞恥襲中,無論如何也唱不出聲,在鋼琴伴奏和其他小朋友的歌聲中靜音划水。

午飯的時候他又見到她一次。

園長阿姨大概是怕她不適應,吃飯時一直坐在她旁邊。其他小朋友也好奇她是誰,但畏懼園長威嚴,又很容易被別的事轉移注意力,很快就各玩各的了。

是新來的小朋友嗎?

雲亭坐得端正,一改之前數米粒式的用餐惡習,他們班的老師誇了他好幾次。

漫長又痛苦的午休終於結束,下午是自由玩樂的遊戲時間。一大群小鳥兒撲稜稜湧到外面的活動區,瞬間停滿鞦韆滑梯和沙坑。

有好幾個朋友過來拉雲亭的手,喊他去滑滑梯,加入老鷹抓小雞。雲亭搖搖頭,走開到無人處。

那個小女孩蹲在地上,用木兒戳爬來爬去的螞蟻。

“儂勒組撒?”

廖簪星迴頭看了他一眼,丟掉木站起來。她不緊不慢調整了一下肩上印著某某考古研究所的布包,懶洋洋掃視這個陌生小男孩。

穿著白T恤和卡其揹帶短褲,褲管下的兩條細腿上還歪扭蓋著創可貼。紅齒白,膚也白,漂亮得跟小姑娘似的,講話是糯糯的氣。黑眸水潤,眼尾下垂,好像隨便欺負一下就會哭出來。

她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說普通話。”

“……對勿、對不起。”第一次做搭訕這種事,對方又有點兇,雲亭藏在口袋裡的手心都沁滿了汗,“我是雲亭……你叫什麼呀?”

她說她叫廖曳月,爸爸來這邊工作,她也跟著過來,被進這家幼兒園。

下午的頭還很曬,老師會坐在不遠處盯小朋友,時不時叫過去喝水。雲亭也學著觀察對方片刻,目光落到發白的嘴,又迅速轉開。

“你想回屋裡嗎?我們今天上午畫畫了。”

廖簪星跟著新認識的小朋友,穿過牆繪鮮豔的空曠走廊,到了畫畫的教室。

他翻出自己的畫筆,靦腆地推給她,踮腳在講臺上了幾張空白畫紙。又蹬蹬跑去角落飲水機,用一次紙杯給她接水。

他們頭碰頭認真畫了很久,大抵一起做些什麼會讓關係變得親近。雲亭和她說了自己的爸爸姆媽,眼巴巴等她也介紹家庭。

“嗯……我還有個妹妹,或者姐姐。”廖簪星眼珠一轉,壞心眼上來,“我們是雙胞胎哦,但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就把她吃掉了。”

她也沒騙人。媽媽說最開始懷的雙胞胎,名字也取好了簪星曳月。只是其中一個在早期慢慢被另一個和母體收掉了。

如果有另一個姊妹,是不是就不用了?

雲亭瞪大眼睛,綠畫筆從草地斜到蔚藍天空上,刺破了一朵白的雲。

“你、你會吃小孩嗎?”他用力口水,眼睫顫抖得厲害。

“現在不餓呢,中午吃好飽了。”

她惡劣地答非所問。只是對面的小朋友很快反應過來,小聲嘟囔“儂老戳氣個”,埋頭彌補綠的雲,不理她。

很快就要到放學時間,雲亭拉著新朋友去坐冷清下來的鞦韆。

家長們一個個出現在校門口,經過查驗核實,領走自己家的小朋友。他們倆眼巴巴地看著,像兩隻長在鞦韆上的蘑菇,隨便聊些有的沒的。

“其實我爸爸生病了,好嚴重。姆媽好忙好忙,大概要很晚來接我。”

小男孩臉挨著鞦韆繩索,落寞地慢慢蕩著,為自己的無人問津找補。

“啊……”廖簪星摸摸鼻子,尚存的良心讓她覺得該說點什麼,“你爸爸明天就會好起來的哦。”

“真的?”

“真的,我預知到的。”

雲亭認真地看著她,對會吃小孩的女巫深信不疑。

他低頭,從T恤裡撈出脖墜,解下來。是一尊紅線懸的觀音像。瑩潤透白的玉石,純潔慈悲的低眉。

“謝謝你,給你報酬。我爸爸說這個可以護身。”

他看過很多故事的。小美人魚付出了尾巴,魔笛手帶走孩子們,赫耳墨斯與阿波羅用牛換琴。這樣公平易,她的預知就可以成真?

廖簪星握著還帶有溫熱體溫的觀音墜,覺得易似乎合理。小孩子不懂玉石價值,隨意揣進口袋裡。

他們聊到太陽下班,月亮爬上稠藍的天,連不遠處的老師都打了個哈欠。終於等到風塵僕僕趕到的姆媽,雲亭歡快地跳下鞦韆。他回頭看了眼坐在鞦韆上晃腳的小夥伴,有些遲疑。

“那,我先回家啦,明天見?”

她眯起眼睛,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明天見。”

雲亭第二天卻沒去幼兒園。爸爸忽然病重,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而後是繁複的肅穆的漫長葬禮,充斥整個世界的冰冷黑白。

他終於回去上學,既生氣易的失效,又為自己失約而內疚。打了無數不知該道歉還是算賬的腹稿,收下了他觀音墜的人卻再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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