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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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村印象,該是魑魅魍魎孤魂野鬼支配、毒沼瘴氣寒潭火窟主宰,千村萬落皆荒蕪,無尋常百姓,惟兇毒禽獸。

百轉九折,卻贏得光聲影融。被緊勒在馬上的兒,雙目被眼前田園風光衝擊,以至於無暇再為自身擔心為聯盟煩憂…世上所有極端的好風景,皆因牴觸而成…魔,竟住仙境。無論是綠參天的修竹,咽細泉的清渠,或是淡冶如笑的山、蒼翠滴的林,還有一段段古人留的斜石徑、一行行舊時有的薄雲霧…

諸葛其誰太善於偽裝,在表層惑世人以北的景象,卻把世外桃源深藏。

晨鐘響,源自遠山之末。道路忽被魔人封。

神墓派堅守餘黨,效忠信念固若金湯,一見領袖凱旋歸來,齊齊歡呼上,那樣的熱烈和死心塌地,讓兒徹底地明白,什麼叫做孤軍作戰寡不敵眾。一瞬,兒的驕傲被擊垮。應對一個有如勝南般堅定的敵人,她鳳簫沒有足夠把握取勝。也是在來路上,她想明白了那句“多謝盟主合作”的真正涵義…司馬黛藍只是個誘餌,慕二想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鳳簫。她的上當受騙,本就在他算計之中,且還用了一式擒故縱。

“昨戰,你為了區區一個海逐都可以犧牲自己命去救。所以那司馬黛藍,我慕二不得不賭一次。結果你鳳簫有夠衝動,為了手下,又一次不顧身份。”慕二冷笑,當著一眾魔人的面羞辱她:“盟主雖然劍術高強,有時候卻未免太過愚蠢!”兒雖然已是他的階下囚,仍舊不減盟主之威,立刻微笑勸降:“若是你對我聯盟歸降、成為我鳳簫的手下,我也可以為了你不顧身份、犧牲自己命!”慕二料不到羞辱不成反被她勸降,神大變:“盟主,你可別忘了,現如今你在我們手上,生與死是我們說了算!”

“你說了算?你說得起麼!”厲內荏:幸好自己死要面子沒有公開自己不能動武的事實,否則此時,狠毒如慕二,早可為所為,把自己死都不一定,還何必顧忌她…在自己弱小的時刻,當然要利用自己曾經的強悍。兒轉過頭來,恰好接來慕三一道戀的目光,兒繼續厲,衝著他怒斥:“妖蛾子你看什麼看?!”群魔皆震驚,妖蛾子?慕三當場怔住,許久才哼了哼,一直咀嚼著這三個字,沒敢再看她。這個太獨特的綽號,誰敢當著慕三的面這麼叫…

“盟主好凶暴…”

“是啊,據說劍法獨步天下…”

“她若是不說話,還真看不出來…”

“恃才傲物,窮兵黷武,唉…”

“抓住她,真是除了一大禍害啊!”

“帶回去,立刻審她判罪!”可以聽得群魔竊竊私語、紛紛給她定義。魔人家,桃源村。

慕二慕三被群魔簇擁而去的所謂魔窟,外觀上看是一排排僻靜的農家小舍,確是良田美池桑竹之屬,賞心悅目。可是來不及欣賞好景象,此刻的兒,只有腿腳能鬆動,雙手仍被鐐銬反縛,由曾經的手下敗將們一併看押、步履蹣跚地往不歸路去…

憶及昨自己生擒墓室三兇的點點滴滴,角互換來得如此之快,兒當然始料不及,驚撼之餘不免也心中無底。下一刻,等到了慕二的屋舍,他會如何對待自己?他會不會發現她其實本無力動武?他會因此而對自己下殺手嗎?種種猜測,費盡思量…

阡陌通,雞犬相聞。兒邊路過這魔門中的桃花源,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勝南。對不起勝南,我要不聽你的話了,五天不能動武,不如直接殺了我…暗自運力企圖將這鐐銬沖斷,可是,不知是何慧如的軟骨散太強效,還是慕二慕三適才綁縛得太緊,下定了決心,卻力不從心,兒血難循環,氣力虧損,本無法沖斷那鐐銬…想盡了辦法逃生無果,最終才回憶起來:對啊,這是短刀谷的手銬啊,海逐說過,短刀谷的手銬堅硬無比,除了鑰匙之外,內力外力都難以解開,所以,她方才的一切努力,只是在白費心力…

兒差點就把逃生的念頭放棄,任魔人押解著她往唯一的方向去,但當魔人集聚之地儼然出現眼前的同時,兒陡然心生一種排斥:要知道,這魔窟一旦進去,很可能就再也不會出得來!逃跑,她必須逃跑,死也不能就這麼妥協…來魔村的第一刻,她要用她的逃跑,駁斥魔人們的所謂審判,給魔門一個下馬威!

兒屏息凝神,目光微移,瞥見慕二家的深院,四面皆是高牆難以逾越,院中僅有一道緊鎖偏門,與牆的高度相若。

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從這偏門的欄杆裡鑽出去…

計上心頭,立即行動,兒趁慕二慕三在人群之首正專心往那魔窟走,心想你魔門不會料到,我鳳簫和慕二一個德行,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會立刻反叛、永不屈服,身難擒得,心卻難擒!魔人蝦兵蟹將,有誰能看守得住這位盟主!?猝不及防,群魔眼前只剩一道白影餘痕,她一改之前蹣跚虛弱,電光火石間從人群中脫逃,雖然雙手被縛,不依不饒,直衝著偏門的方向…剎那慕二轉過臉來,一絲驚詫劃過面容,盟主是要從偏門溜出去?可是那扇鐵門緊鎖、如何能令她逃得出去?她武功再高強,也奈何不了慕二家的這道屏障!

“盟主休想要逃!這扇鐵門是我神墓派最堅最強,你再大的力氣,怕也彎不了它!”慕二不愧神墓派的頭領,突逢變故,他是第一個緊追而上的,出手如疾電,直朝兒後心,也是在即將抓到她的時候他才明白,盟主不是想溜出去,也本不想把鐵門扳彎,而只是想…鑽出去…“鑽”出鐵門的欄,對於他們魔人來說的確不簡單,可是對盟主這樣的小女孩而言,卻是再容易不過!

“好一個狡黠的盟主!”慕二大嘆,卻容不得她就此逃掉,一掌直上她肩胛,兒閃身一讓,並不是鑽出去的最佳角度,慕二再發一掌,勢要將她留下“休放她逃走!她還要為我神墓派兩大靈獸的死負全責,大家攔住她,要以血還血!要為我神墓派雪恥!”

“不放她!”

“攔住她!”群魔齊齊上,殺氣驟然被抬高到極致,兒面一凜,此時處境已與適才不同,再不逃生恐怕會立刻喪命!兒暗叫不好,慕二那一掌襲來的同時,本無力反抗的她,剛剛選定的最寬出路已經被斜路里殺出的魔人們封死,兒現在面對的一道縫隙,比身體窄得多,鑽出去基本無望,難道真是天在絕她…

靈光一現…手銬,短刀谷的手銬,如果你足夠堅硬,是不是可以幫我把這神墓派最堅最強的鐵欄撞寬,哪怕絲毫…

“短刀谷…這次全拜託你們啦…你們的手銬,一定要比神墓派更堅實啊…”兒默默唸,閉上眼睛以手上鐐銬去撞鐵欄,原本是死裡求生,萬料不到這束縛住她的手銬是救她的最鐵武器,千鈞一髮之際竟真將那鐵欄撞寬了些許,兒避開慕二續發那一掌,身體一縮巧從那欄杆中鑽了過去,僅僅一瞬,便從慕二的圍攻裡脫險而出,魔人大多彪形大漢,哪裡能順著她的路鑽出來,兒雖然仍在魔人視線,處境與方才已是天壤之別,趁神墓派一時尚未追出,兒立刻把身後吼嘯聲拋棄,擇路而逃,不管能否從這魔村出去,避得了一時是一時!

“怎麼辦?她跑了!”

“還沒有來得及審她!”魔人大擾。慕二手下慌不迭地準備為鐵門開鎖,但動作再快也遲了一步,盟主早已無蹤。

慕二身邊親信,特地俯身去察看鐵欄撞痕,拊掌嘆:“盟主的內力真是厲害啊!竟將我神墓派最堅之鐵捏彎!”

“是啊是啊,還帶著手銬,真不簡單!”魔人們嘖嘖稱讚,萬料不到他們的堅鐵,是兒用短刀谷也同樣最堅的手銬磕彎的吧。兒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腳力,一鼓作氣跑了好久好遠,直到月將換,遇人即閃,逢魔就躲,尚不知自己有否出了神墓派的地盤,繃緊了神經不能有絲毫懈怠,風聲鶴唳,這裡一切都是自己的敵人,看到自己就會即刻把自己殺害肢解…疲累到極點,只能蜷縮在最荒蕪最不會被人察覺的陰暗角落,帶著忐忑,再困都必須保持半睡半醒…

不知過了多久,才從沉睡裡醒來,被陽光亮傷了眼睛的片刻,她忽然像失憶般絕望,這世界,她再沒有一個認識的人,而她認識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音訊,眼前的一切,落寞、且虛幻到無法承受…不,不對,還有惜音劍在,還有海逐送的“王者之刀”

他們呢,此時此刻在做什麼?因為我在慕二的手上,勝南會答應慕二一切無理的條件是嗎?我該怎麼告訴勝南,我已經很安全,不必他擔心,不必他向敵人屈服?他怎麼能屈服,儘管這戰場上多少暗箭明槍都從來都只對準他,他卻一直沒有對任何一個敵人低頭過…

“勝南,你若是能應,我已經很安全…”喃喃自語、以為自己已經安全的兒,站起身來決定繼續擇路,卻陡然腳底一滑,一夜的緊張,輸給了驟然的疏忽,兒失去平衡,也沒有手能夠撐得住,說摔就摔,直栽進那深淵裡去…

也就在聯盟失去她的第二天,兒遭遇了人生中最詭異的驚恐事…

飢寒迫的她,其實很想吃些東西,也很想找個柔軟的地方靠一靠暖一暖,可為什麼,當看見了一個深淵裡到處是某一種食物的時候,她這種**,竟變成了排山倒海的恐懼…那食物,是跟兒的記憶牢牢相關的食物,蘑菇,勝南的死,她曾經最拿手可是將永遠避忌的好菜…

在飢腸轆轆時得見食物,若換成以往的兒,恐怕會毫不掩飾、不管能不能品嚐就狼虎嚥地吃,可是,當跌進這深坑的剎那,她清楚地知道,她一定會被這一坑的食物吃了…

這道深淵,原先一定是囤積蘑菇用的,也許是因為菇類太豐富,竟把這裡當作了它們的天下,肆意生長,把一切可能的障礙銷燬,包括人,包括獸,包括土壤植物,包括風雷水火…所以當兒這樣的不速之客墜入,遇到的下場只能是一個,就是被身體下面的菇群托住,由身體四周的那些菇類以不為人知的方式瓜分,當血被耗盡,剩餘的白骨,就永沉食物之內,掩埋人世之外…兒心一寒,跌進這裡,還不能掙扎,一掙扎,就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後悔吧,早知如此,就不應該逃離慕二的魔窟…兒從來沒有如此貼近過原始的氣息,只知道這片無人荒野,主宰一切縱生殺的是萬千生靈,它們一直在覬覦著從天而降的一切,一旦得到,不是合作瓜分,就一定是哄搶一空,讓臨門貴客不留痕跡,噬的過程裡,它們要乾淨每一滴血,嚼碎每一血管,毒爛每一隻臟腑…

兒忽然開始哽咽,想續命,不知如何續起,不敢掙扎,卻出於本能地想逃,勝南,你在哪裡,若是此刻,你在這裡,就好了…

越痛苦,越掙扎,越掙不脫,越痛苦。

失血暈厥的同時,其實能夠受得到身下菇群的湧動。我鳳簫縱橫一世,最後,竟被一群食物吃了…兒哭出聲來,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是害怕,是後悔,還是覺得羞恥…這種慢的、惡的,也太過驚恐的死亡,兒何曾設想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朦朧中,忽然又覺得有影子在眼前晃動,拼命地睜開,卻似看見了慕二的嘴臉,看見慕二的嘴角都是鮮紅的血跡。是啊,魔村終究是魔村,擁有再仙幻的景,卻還是殺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城…

不,怎麼會有慕二存在?我此刻,本應置身於深淵…難道說,我並沒有被那群蘑菇吃了,而是被救了上來?

鳳簫一個靈,整個人一竄而起,把正站在她沿的慕二及其親信都著實嚇了一跳。

兒一改昏睡時的口乾舌燥,竟然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氣,不一愣,察看到慕二眼角詭秘的笑意,再發現他手下魔怪端著的一隻木碗,兒大驚失:“慕二!你給我喝了什麼!你竟敢如此對我!趁我不覺,給我喝人血?!”

“我沒有給你喝過任何你不該喝的。這隻碗雖出自魔門,卻只盛了清水。”慕二冷冷道“我見過不要命的,卻沒見過如盟主那般不要命的,不吃敬酒,跑去絕路送死,若非我有屬下恰巧路過那裡,盟主此刻哪有命在。”兒一怔,那屬下解釋道:“是啊,大家救了好久,才將盟主的命從潭中奪回來,適才盟主一直叫渴,所以二當家才吩咐屬下,找了好遠才找見這些水,要知道,我們魔門中人,從不喝這樣的清水。”兒當時就已經被慕二及其麾下又羞辱了一次,且這一次無力辯駁。神墓派這次,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恩情還不小得很,不僅救下了自己命,還不嫌路遠地、幫自己找了能喝的水,兒剎那間,竟無言以對。

慕二拔下自己一鬍鬚給那麾下,低聲道:“這是你應得的。”

“多謝!多謝二當家!”那麾下如遇大赦,笑逐顏開。

兒直愣愣地盯著這主僕二人怪異對白,總是不明白這魔門中所有的規矩和道。

慕二轉過身,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盟主不必瞭解,也不必探究,別人的生活方式,你探究不了,更改變不了。我們其實都是為了生存,無論是血也好,食也罷,雕琢也好,他們需要我的鬍鬚來治病,我也需要血來維持命,我們魔人若是喝清水,效果很可能和你們喝毒水一樣。我們魔人眼裡的血,就如你們眼裡的花一樣好看。”原來,慕二也是軟硬兼施的型。兒苦笑:勝南對他屢擒屢放,他非但不恩,反到從勝南那裡現學現賣,想要用同樣的方式來對我們抗金聯盟化…

兒冷笑:“所以,你就可以剝奪別人看花的權力,來服侍你飲血是嗎?”慕二一愣,兒繼續維持冷傲:“慕二,有時候我真在想,會不會林阡對你施恩,其實是對你的縱容。他次次放你,你非但學不會,卻學會反擊!”

“是又如何?”慕二承認“林阡施恩於我,我很明白,他不僅是希望我,也更希望我的威信在我神墓派降低。我這一次有幸請盟主到神墓派來做客,是希望盟主能從常勝不敗的巔峰下來,看一看我們這些人的生活,體驗我們被人俘虜被人打敗的恥辱。至於適才救盟主的命,盟主可以認為我是在向林阡所學、故意施恩,慕二隻想問盟主,盟主真的想破壞魔村的秩序嗎?真的不曾為你抗金聯盟的征伐後悔過動搖過嗎?”兒面冰冷,慕二真的很通世情,他的勸降,同樣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魔村的田園風光驟入兒腦中,一時竟教兒真覺得他們不該征伐。兒的臉上,卻驟然襲上一絲堅決:“不,我沒有後悔過!魔村不平,黔西不安,川蜀周邊如何能穩?”後盾,是勝南最近對她論過的形勢,雖然她聽的時候並不是很理解…“將來一旦北伐,西線以川蜀作先鋒,若黔州後方生亂,至於北伐則有大不利,故而必先安之定之,否則後患無窮。”勝南的話語重上心頭,竟讓危難時候的兒平添了三分信念,慕二的勸降再有理,都可以忽略不計。慕二卻並未被她言語擊敗,輕聲繼續相勸:“盟主真是頑固,可是慕二真不明白,盟主自己不也是江洋道上的妖魔首領?為何你要離開那裡,還去領導抗金聯盟抗金?”

“江洋道上的那些敗類,只會使民間苦不堪言,又何曾真正闖入民間,害得民不聊生?”兒厲聲道“若他們有你們這樣的劣行,我鳳簫頭一個教他們萬劫不復!若直接犯下魔王那樣的滔天大罪,我江洋道就全聽候林阡發落,必要時可以一個不留!”

“我只是想不明白,盟王林阡,他究竟有怎樣的能耐,竟教你們如此擁護。”慕二微怒“他會權謀,不算是好人,城府極深,手段兇悍。唉,他本不瞭解,權謀之術,知而不用,才是上策。”

“狡辯!知而不用,知有何用?”兒冷笑“以為自己深藏不就是高手的,殊不知有一天真的出來也不過如此,最好的結局不過是曇花一現,何必還自欺欺人?!慕二你自認為你的能耐,高得過他麼!”慕二被兒說得怔住,許久才僵硬一笑,說出一句:“我原先想,林阡有傷人腦筋的腦筋,想不到,盟主你∏斷人口舌的口舌。”

“我二人,還有折人命的命。”兒大佔上風,輕笑面對。既然她命不該絕,這命,是該留著繼續奪人命了。

已經決心不輕易逃跑,既然她命中註定要做慕二的階下囚,還不如就順著天意,留在慕二的身邊,幫著勝南對他勸降,這次角的互換,慕二是希冀她對魔村更深入地瞭解、而化她放棄清掃魔村,可是兒,完全可以也加深他們對聯盟的瞭解,以及敬畏。這一次征服,不再以盟主的身份,而是,以囚犯的實力。

兒驕傲一笑,不在阡身邊,亦居阡之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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