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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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餐宿地生活了十多天，越風逐漸開始說話了，雖然每天說一點點，但畢竟有了進步。兒是江湖史上最喜歡說話的盟主，和越風談，總要談一些無邊際的，再借題入。

這天站在風口上，忽然見到一些船隻，在海中起伏著，越風立刻拖著兒一起藏在樹林裡:“他們來了！”

“誰來了？”

“要殺我的人。”

“究竟是誰殺了你師父？”

“我不知道。”兒沉片刻，覺得問題很棘手…他比勝南冤重！

越風忽然釋懷地笑:“他們來了也好！”他們？兒想過這個他們，代表著正義的那一方，追逐著越風這麼多年的世人，此時此刻，兒卻依舊不清楚那包括由她做盟主的整個抗金聯盟。

兒小聲道:“你想過你的前途麼？”越風黯然:“我對未來，沒有任何覺。我沒有想過。”兒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是想做一個人的過去、現在還是未來？”越風說:“我很現實。我要做現在。做別人的過去很痛苦，做別人的未來又很不定。”兒想起去年問勝南，勝南想做那個人的過去，而自己卻想成為某個人的未來。躲過危機，在篝火前坐下吃葷。

兒邊吃邊道:“山上野味真鮮。越風，這地方處處花草，處處美味，有吃有喝，好地方！”越風道:“別嚥著自己…闌珊說，這兒奇花異果，有如仙境，可以稱之為花果山…”兒飽食而點頭。

越風皺眉:“拜託你像個女孩子好不好？”兒抱歉地笑笑:“你怎麼比我師父還師父？！”

“你師父呢？他怎麼會收你做徒弟的？”越風略帶諷刺。

“他死了…”兒低下頭去。

越風看見她似乎要淚，趕緊道:“你別哭，我討厭別人哭。”兒哽咽道:“你…你好自私…”越風冷道:“那我走就是了…”他起身走出老遠去，然後倚石而立，看著不遠處的篝火。早晨醒來，越風還在酣睡著，這時候的他才比較自然，夢中的他在微笑，嘴角上揚著。就這微笑，千年一遇的漂亮，可是人前卻從來不展現！兒嘆:世之雄偉瑰怪壯麗之觀，只能在夢境中得見…

越風的包袱半開著，出微微一角，似乎是個玩具，兒從沒見過這麼大年紀的人還玩玩具，而且是越風這種人，於是好奇地摸索出來…原來那竟是一隻用貝殼製作而成的小男娃，長得特可愛，除了胖乎乎之外其他都像越風。兒童心大起，越看越是喜歡，撫摸著貝殼上的花紋，愛不釋手。

沉寂之中，忽然聽到一聲厲喝:“放下！”兒心一提，立刻放下貝殼，但驚嚇過度，竟沒放正，貝殼娃娃在她手中滑落下去，兒發著愣，眼睜睜地望著那貝殼徑直順路滾出老遠，剎那間已葬身深淵之中，化為烏有。

兒還未緩過神來，越風怒喝一聲奔到懸崖邊上，眼下卻只有繚繞青霧，一時間悲恨加，出撫今鞭來，發狂一樣揮向兒！越風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憤怒成這樣，兒又怎會知道？不及躲閃，一記響亮的鞭聲，打在她左臂上，劃了一條深深的傷痕。兒只聽到自己的慘叫和耳邊呼嘯過的風聲，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從前從未體會過，剎那間眼前就是一黑，但她依然支撐住扶住身旁巨石，左臂的血已沿著傷口往外滲，染紅了她的白衣，兒不敢去看傷口，她怕自己暈過去。她咬緊牙關，狠狠地看越風，他怔在原地。要換作旁人，她絕對不會甘心，可是對他，她心軟了。風扯裂了她的傷口，血越來越多，已不是順著衣袖淌，而是整塊整塊地掉落下來，兒臉慘白，站在自己的血泊裡:“你…你…你敢殺我…”她兩耳充鳴，只覺到喉間的心跳和自己微弱的呼。

她臉上竟全是虛汗，她閉目調息，卻懼怕自己會死。她只得緊緊地擠著自己的左臂，擋著傷口，不敢鬆開手，她怕一鬆手，自己就會死，再也醒不來…

越風手一鬆，撫今鞭墜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

兒大怒，也不管疼痛，兇狠地瞪著他，嘶啞著嗓子向他喊:“你幹什麼！你把撫今鞭拾起來！你怕什麼！不敢承認你殺了我麼！”她骨頭一扭“哎呀”一聲叫出來，骨縫微微受到一陣風的快意，涼順著她傷口送到她心裡去，越風上前來:“你…你不要有事…”兒猛地抬起頭來，越風從前沒有見過這般倔強的眼神，然而她點點淚光，已經奪眶閃爍著，她驕傲著，諷刺他:“你好好看看，這就是眼淚。只要是人都會有淚，你卻沒有，你真令人同情！”越風一愣，但他不氣憤，他只是開始悲哀，但是關切又多於悲哀:“你…你有事麼…”

“我不需要你關心！”兒用力推開他，但顯然疲力竭:“你以為你很堅強，其實你是冷血！”她表情越來越痛苦，冷風已經使她搐起來。越風怔住了，兒盯著他的臉，那張臉像極了勝南的過去和川宇的現在，那張臉是受傷的臉…兒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傷害他，悔恨集，眼前越來越模糊…五光十的山水境，顛倒黑白的山水境…兒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去摸傷口，雖已敷上了藥，但血並未止住。奇怪，怎麼會有給我躺、藥給我上？兒撫著已染紅的白巾，想動彈卻不行。睜大了眼，依稀是一間房，還不時左右搖晃著的房…我是不是要死啦？兒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房子還在搖擺著，一陣暈眩。

門吱呀一聲響了，兒趕緊閉上眼。

眯著眼睛看那女子，年紀輕輕也就二十多歲，但身材特別高挑，面容不大清楚。那女子檢查了兒的傷勢，有些焦慮，往門外叫道:“玉壺，快過來！”不知怎地，她的言語中有著一種可以直追勝南、風行、君前等人的威懾力，淡而有威。玉壺飛奔而來:“怎麼，那女賊有事麼？”兒道:做女俠沒幾天，怎麼又變成女賊了？想來就暗笑。這幫人是誰？是敵還是友？

“替她重新換！血還沒止住。”換的過程中這女子不停踱步:“這越風也真是愚笨，居然對自己的同黨下手！”兒打了個寒顫:越風落網了！我成同黨了！

“十惡不赦的人不都這樣，這女賊肯定向越風勒索什麼，越風不給，就一鞭下去結果了她！”玉壺道。

兒心中不屑:也就損失了一個貝殼娃娃而已…

那女子道:“這女子對我們有用，用她來揭發越風的罪行。”玉壺離開了，這女子停了停，亦關了門出去，兒望著屋頂:“原來他們並沒有任何證據！對了，越風落網了沒有？”越風在哪裡呢？也許他需要安，儘管他沒有眼淚。

名門後裔，竟然亡命天涯。

他真的是他們大家公認的沒有血、沒有情、沒有靈魂的人嗎？

他真的是一個世代抗金的榮耀家族裡，不容許存在的害群之馬嗎？

房門一關，四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