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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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雲瞧著她們走遠,總歸覺得有些不妥,突然聽到慕容永喚他:“刁雲,你還沒有睡去呀?”他轉頭一看,見慕容永帶著幾個人巡夜轉到這邊來,忙問他:“這是怎麼回事?皇太弟讓貝家姐妹走了!”慕容永也吃了一驚,問道:“我不知道…她們兩個都走了?你怎麼不攔下來?”
“她她,她說是皇太弟趕她走的…”刁雲說得有些結結巴巴。
“這你也信?”慕容永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已是如箭離去,遠遠扔下一句話來:“找個人跟著她們!”慕容永趕到慕容沖帳中,慕容衝已在褥上睡下。帳中尚未收拾,慕容永被一地狼籍的碎給嚇了一跳。雖說沒有一滴血,可一股無形的戾氣充斥其間,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屠殺似的。慕容衝顯然並沒有
睡,一聽他進來就抬頭問道:“什麼事?”他忙將貝絹離去的事說了。慕容衝半支起半身,搔了搔頭,象是自言自語地道:“她還真走了?”有些微的不信和些許惱怒。
慕容永聽他這麼說,知道不是真心要貝絹走,馬上道:“我這就去追她們回來!”
“不必了,那裡找不到兩個女人,要走就走吧!”慕容衝倒回褥上,將要合目之時又嚮慕容永瞟了一眼,道:“你要捨不得那個貝綾,自己將她追回來好了!”
“衝哥!”慕容永有些氣惱的叫了一聲,慕容衝假作睡,不再睬他。他站在帳中,
了一會氣,終於還是被慕容衝的沉默打敗了,拖著步子出帳而去。
次清晨,慕容衝召集重將會議,道:“前
秦連遭慘敗,被我軍直
長安城下,可城中兵馬,當不少於四萬,三輔民心向秦,三原寧夷等地,也還屯得有四五萬護軍。孤若即刻強攻長安,堅城難克,後顧有憂,殊非上策。”諸將都點頭稱是,復問慕容衝計較。慕容衝昨夜早已想定,便從容道來:“我軍當在長安左近尋一個易守難攻水源充足的地方屯駐,然後四下收儲糧草,威攝百姓,掃平京畿
軍,務必要讓城中再也得不到半點接濟。如此數月,符堅決不能久守長安,必定出城求戰。以我養
蓄銳之師待長安城中飢兵,豈有敗理!”慕容桓深以為然,掂須道:“若我軍
得太緊,只怕符堅立時三刻便會對皇上不利。可只是這般慢慢絞殺他,他心中存了最後以皇上為質的念頭,一時定然不會行殺戮之事。”慕容衝點頭道:“這也是孤的用意之一了。”高蓋與韓延對視一眼,都想說若最後攻城之時,符堅以慕容喡為質,將如何計較,不過卻都沒有說出來。
“來看看,那裡最合適駐紮。”慕容衝讓小六取來長安輿形圖,輔在案上。高蓋一下子就點在涇渭匯處,道:“就在阿房城吧。”慕容衝在阿房城住了將近兩年,對此地形勢十分
悉,微微點頭。突然想起在那裡渡過的最為安寧的少年時光,一時頗有
慨。慕容桓道:“且這裡宮室完繕,也方便居停。”
“如今皇太弟承製,我大燕樞機所在,自然不能太過草率。”韓延附議。諸人都無異言,便傳令城外燕軍便起撥,往西北而去。
當年秦滅六國,建宮室於涇渭之間,渭河兩岸宮闕延綿,尤以阿房為最。後來為項羽一把火燒去,現只有外牆尚存,便稱作阿房,或是阿城。阿城西北三面有牆,南面無牆,週五裡,曾悉為民田,漢時收歸皇苑,魏晉都治有宮室。一路行在上林苑中,至次午時,慕容衝聽到慕容永一聲歡呼,拉著刁雲疾馳數步,指著一抹灰牆後蔥蘢之處叫道:“阿房到了!”重遊故地,慕容永嘮叨個不休,過一條小溪,便說這裡鯉魚很多,從前經常是他摸了上來,由刁雲烤
,看他那躍躍
試的情形,似乎想立時脫了盔甲跳下去。再走一道山坪,就將槍
了數下,說楊定昔年在這裡教過他一招,一時眉飛
舞,如同活回去十年。刁雲被他纏得沒了辦法,也不由
出絲絲笑意。時節正是是七月
火,雖說豔陽當頭,山風卻清
宜人。入秋後的竹梧,好似自知韶華將去,因此將全副
神都打了起來,濃翠
滴,綠得豐盈無比。觀館的金簷不時的探出一角,還有各種珍禽異獸在其間一閃而過。
慕容衝聽著慕容永的出的各種怪腔奇調,不由得他不想起當年。
“那送別處,好象就是這裡吧!”慕容衝停了下來,手扶一株梧桐,風拂過,有片葉子從他盔上滑落鼻尖,慕容衝接在手中。這大約是今年初秋的第一片落葉罷!其實通體都是綠的,只梢頭梗末卷出駁黃,象是陳年的淚水滴在其上,有些風霜之態。
高蓋過來,向他行禮道:“我的人馬,已經安頓好了,過來瞧瞧殿下這邊有沒有什麼未決之事。”
“慕容永玩夠了會自辦的,”慕容衝掂葉微笑,突然將話題一轉,道:“你助孤奪權,是為了當年孤救過你一命嗎?”高蓋後退一步,看著慕容衝,揣摩他的用意。絲絲縷縷的陽光從葉縫中透過,金輝雜著透明的碧意中,灑在他身上,他象是沉浸在如夢的回憶中,神
十分恬和。高蓋想了一會慢慢道:“是,也不全是。殿下固然於未將有救命之恩,不過未將跟從濟北王數月,情份也自不小。為得還是他一意孤行,陷全軍於危難,不得不為這非常之舉。”
“若孤告訴你,他那天夜裡,已經拿定主意直取長安了,你會如何呢?”慕容衝彷彿只是漫不經心的閒聊,卻讓高蓋驚了一下,他思忖了一會,深施下禮去,道:“可惜未將並不知曉。”
“好答覆!”慕容衝將葉子扔掉,喚道:“慕容永刁雲過來!”兩人馬上跑到他面前,行禮站正。慕容衝神一整,道:“打明
起,將人馬化整為零,清掃長安周百里內的村舍莊戶。糧食盡收入軍中,壯年男子擄來修築城防,女子任由軍中自行處置。”
“是!”三人答道。
貝絹從門縫裡望去,街上的女人們沒頭蒼蠅似的跑著,外頭的喊聲從遠而近的來,象是夏
旱雷一般。她不由心頭“咚咚”亂跳。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一驚,回頭看是貝綾方才鬆了口氣,問道:“怎麼樣?”貝綾拭了拭額上的汗,一把攥緊了她的手道:“燕軍已經來了!我們快逃!”
“可是,逃得過嗎?”貝絹心裡一點主意也沒有。貝綾搖頭道:“總不能坐在這裡等死,聽說有好些大堡塢都被攻破了,只要有抵抗的,全是殺得一個人不留。象這種小村子,肯定是抓了去當苦役。”
“都是我不好,”貝絹嘆氣,神悽苦,道:“早知道…”
“救命啦!”慘叫打斷了她的話,一個人“砰!”得砸在了門上。
貝絹認出那是寄住這家的主人。他喉頭扎著一枝箭,箭瓴直戳到了貝絹臉上。貝絹強忍住駭叫,四下裡望了望,一拉貝綾往後門跑去。方才跑了幾步,就聽到嬰兒啼聲。她們忙在門後一躲,只見主人家媳婦抱著小兒往屋裡跑來,被兩個燕兵撲到在地。那媳婦在地上滾著,孩子被撇在一旁,想是哭得燕兵心煩,讓他們一把攥了扔出去。貝綾死死的抱著貝絹,兩個人眼睜睜的看著孩子的頭顱在身邊撞得稀爛。
“娃娃!”那女人尖叫起來,五指亂抓,竟進了一個燕兵的眼中去。燕兵捂眼暴跳,低頭在那女人的頰上一咬,生生拖下塊
來。
“別急別急,我快活完了你再吃了都成!”另一個燕兵要攔失眼的,失眼的大怒,出刀來就砍了過去,攔他的燕兵一時不防,竟被砍中一刀。他不甘吃虧,也
刀劈回。失眼的燕兵正是劇痛,沒能躲開,已是
口
穿倒在地上。殺了同袍的燕兵,再去尋那婦人,發覺她已是圓瞪雙眼,一動不動,不由“呸!”了一聲,從她耳垂上扯掉金環,掉頭走開。
貝絹腿雙軟得有如爛泥,好半晌方才能夠動彈。她拉著縮在牆角的貝綾出來,小心翼翼不去碰到地上屍首。貝綾輕輕推開後門窺探,外頭竟有一匹馬,鞍韉齊備,悠遊自得的啃著草。她“咦!”了一聲,指給貝絹看。貝絹馬上想到是那死去燕兵的,聽著四下裡的吼罵痛哭,她將心一橫,道:“我們騎馬衝出去!”
“可我不會…”貝綾脫口而出。
“我會就行了!”貝絹將裙裾掖到上。
“你從前騎的都是…”貝綾勸了半句,一想也沒有別的法子,便住了口。貝絹牽著馬韁,貝綾抬了個凳子墊腳上了馬,貝絹也也同樣躍了上去,一帶韁繩,兩個女子就向村外逃去。
這裡本就是村子邊上,燕兵都在屋裡掠擄,外面一個活人也不見,屍首狼籍,竟沒個下蹄的地方。貝絹起先還小心控御著馬,不讓踏到這些子時時談笑的村人身上,可以她的駕馬之技,自然純是妄想。跑了幾步後,她只能不往地上看,也不去想一下下的顛簸都是踩到了什麼東西。
眼見便要出村去,耳邊傳來驚喜的叫聲:“看,女人!”貝絹一哆嗦,加力在馬腹上一踢,坐騎吃疼,撒蹄子飛奔起來。風從耳邊刮過,貝絹頭暈目眩,只覺得時刻都會落馬喪命。倒是貝綾這會子鎮定了許多,緊緊握她的手,讓她有了個倚靠的地方。後面也不知有多少人追來,喊殺聲彷彿就在耳畔,卻又好象隔了老遠,她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蹄聲驟急,貝絹猛然覺得有股巨力將她整個人從鞍上扯起來,她無法自抑的尖叫一聲,看著貝綾在瘋跑的馬背上向自已抻出手,可兩個人卻是離得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