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憨社會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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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憨十九歲那年當了一名煤礦掘進工人。
看上去有些單薄的身材開始與鋼筋水泥鐵器木材瘋狂地勁。李憨對這種重的勞動有著一種原始的熱愛。他喜歡向有著一定重量的器物挑戰。李憨祖上的一代代男人都有著這樣的脾
。他們都把這種挑戰當成對生命對青
對肌
的一種檢驗與塑造。
李憨在這之前做過許多的零工和雜活,其實李憨的家庭條件還說得過去,除他之外,桌上有多少雙筷子就有多少個領錢的章子。李憨閒在家裡時,父親見他的身材已躥成了門框框,便望著他晃來蕩去的身影說:“李家祖祖輩輩從不養閒人,都得做事,勞——動,都得學會自食其力…寄生蟲的命是長不了的…”於是,李憨就接過父親的破自行車,每天騎到八公里以外的一家集體企業裡做臨時工,出窯、卸磚、裝車,三塊五六一天,並且三班倒,李憨一個晚上就用爛一雙厚實的帆布手套,十個指頭從手套裡
出來,全都打滿了血泡。
李憨覺得有些昏天黑地,下班騎自行車回家裡,跌倒過好幾次,望著挾帶黑灰的載重汽車喧囂而去,李憨的心裡嚇出血來…
他開始悔恨,悔恨自己讀書時太自由散漫,太無組織、無紀律,太不聽老師與長輩的教誨。也許在模式中循規蹈矩比現在要好一些。
“不是讀書的料,就得下狠做事,會做事不是沒有出路…”他記得這是父親對他作出的最溫和最原始的闡述。對,做事,包括用手做事和用腦工作,他的理解比父親說的要豐富、厚實一些。
還是母親找關係,李憨被轉到了平瓦車間,出窯變成了“跑託”
“跑託”就是跑託運的簡稱,就是將泥瓦裝上鐵架子車,託運到木製棚裡去風乾,然後再運瓦板,再裝泥瓦,天天班班如此,除了體力有些難支外,李憨到輕鬆多了,沒有高溫,沒有灰塵,躁音也彷彿成了歡樂的歌。
李憨是班裡最小的臨時工,其他幾個臨時工比他大一些,不僅僅是年齡,個頭也一樣,而且個個做事手腳都麻利,像有使不完的勁,農家弟子被土地磨練出來的特讓他有些望塵莫及。李憨無法跟他們比,身子累軟了便將鐵架車撂到一邊,一
股蹲下去,靠在高高的木架旁透風歇涼,涼絲絲的泥巴地總是使他滋生耍賴皮的念頭。高速運行的壓瓦機吐出一塊塊成型的泥瓦,泥瓦上閃著銀灰的光亮,濃烈的煤油氣味翻湧著他食道里的大蒜子和豆豉味。他想放棄這一切,擁有一些自由,但又找不到最穩妥的方式。機器轟鳴,車輪週轉,他不知道自己又漏了幾趟。
“哎——小光頭,睡覺回家去睡,別在這裡當‘擋路狗’!”李憨沿著兩杆修長的當面骨看到一張鑲著金牙的笑臉,笑臉下的超短碎花裙正飄在他嘴角的口水邊。他了
眼睛,看清了驚擾他美夢的來人——蘆花雞。這個外號很不好聽,但大家都這樣叫。李憨不知她是否有了婆家,婆家是什麼
受呢?他不願深想下去。
“我告訴你,下次上班你別穿這超短的…這屬於勞動律紀方面的問題!”
“哎呀——我穿超短的,與你偷懶睡覺有什麼關係?小混蛋,你也想當官、當領導了?”
“你去開壓瓦機還差不多,別爭著去曬高架。你站在高架上,永遠當不了時裝模特”
“臭小子,你開始安排我的工作,指揮我的行動了!”蘆花雞利索地跑上高架,劈開腿雙,命令道:“把車子推進來,抓緊時間拋,不然又要扣你工錢了”李憨不敢抬頭往上看,閉著眼晴使勁將託板和泥瓦向上拋去…拋去…
“哎哎——你小子沒長眼睛呀,拋到我什麼地方去了?”蘆花雞下意識用手護住形狀生動的腹部。
託板和泥瓦撞在蘆花雞的小腹下,一個翻轉掉了下來,泥瓦像頂瓜皮帽扣在了李憨的小光頭上。李憨的頭皮往上跳了跳,便受到一陣涼意,像竹杆一般一直
到了他的腳板窩裡,那濃濃的煤油味兒將他的鼻孔
得透不出氣來。他閉緊雙眼,咬著牙關,抬起雙手,旋風一般將泥瓦從自己的頭頂揭去。
“格格格…”蘆花雞在高架上笑得上下直氣。李憨在心裡狠狠罵道:“缺德鬼,騎在我這小男人的頭上撒野,算什麼本事?”不想,高架間的笑聲又一次震盪開來,涼風穿過架格,將笑聲送到很遠的地方。李憨紅著臉,扭開頭,他不願看高架上那些不雅觀的玩意。正準備退出高架,鼻尖有一縷淡香忽然突破煤油和汗餿的混合氣味沁入他的心窩窩。他扭頭一看,看見一排潔白的糯米牙,牙間穿梭著一股股溫熱的氣息,笑聲一陣陣振翅飛出。怪不得高架棚裡這麼熱鬧,原來還有另一個女人在加盟,還是班裡的絕
美女呢!她叫什麼名字呢?李憨從未叫過她。上了年紀的人都叫她小黎,他不知道自己該叫她什麼?是黎姐呢?還是黎姨?他見過她一襲白
的連衣裙出現在風中的樣子,真美?李憨在心裡這樣讚歎時,生怕別人知道了。
二李憨洗完澡,風踏著那輛經歷了兩位主人的破自行車,陽光深入到他的發隙,李憨心裡有些暖暖的。
“我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無論怎樣,下班的歸途,他都要讓路邊的小草充當他的忠實聽眾。
在學校時,李憨的歌是一的,他的那位比他沒大多少、愛打打籃球卻偏偏教音樂的女老師,對他從未起來高腔,彷彿是異
朋友一般,聲音柔得總讓男同學們默契地
換眼神。
李憨記得快畢業時,下了晚自習,女老師特意把他叫到辦公室,通明的燈光讓他到有些新奇與神秘。女老師繫著一條咖啡
的真絲圍巾,樣子比平時更端莊,臉上隱現著兩抹玫瑰
,不知道是施了粉,還是窗外的寒風所致,伸出白皙的手落在脖頸旁的圍巾上,並很自然地向下拉了拉,李憨
到她的眼神很美,沒有在講臺的那種嚴厲,而是朦朦的,羞羞的,似乎是兩扇古
古香的門,門的後面是深宅大院呢?還是輕歌曼舞?李憨無從知道。
張老師問了李憨三個問題,三個問題的先後順序好像是備了課似的,讓李憨到安排合理,邏輯嚴密,無懈可擊。第一個問題是:“李憨,你想解決你的組織問題嗎?”李憨有些糊塗:“什麼組織問題?”
“唉——就是,就是入團嘛!
“哦——入團這事,班委會討論過,一致認為我這個人格清高,不團結同學,而且經常遲到早退…我早已不抱什麼希望。”
“這些我知道,之所以問你,是希望你能夠搭上末班車…”第二個問題是:“李憨,你想過沒有,假如你沒考上大學,打算幹什麼呢?”
“沒想過,隨波逐吧!”
“不打算在音樂方面繼續深造嗎?我相信,要是你堅持下去,在這方面你一定會有建樹的”李憨有些吃驚,他覺得自己是顆平庸的種子,無論如何也開不出燦爛的花。為了不讓老師到尷尬,為了保持
談的連續
,李憨低聲說:“老師,我是唱野歌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老師沉默了一會兒,跳過了第二個問題,也跳出了老師的身份:“李憨你看班裡的女同學哪一個最漂亮?”張老師將聲音壓低了許多,目光落在李憨身後的一塊小黑板上,黑板上寫著“明天下午大掃除…”李憨覺得有些為難,抬頭望了老師一眼,心裡一陣顫慄。老師的目光晶瑩透亮,神彩奕奕。這個問題怎麼回答呢?照實說吧,學生是不能對老師說假話的,李憨握緊了手心裡的筆,也壓低了聲音:“天天在一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覺”張老師輕輕噓了一口氣,似乎意識到什麼,臉上頓時恢復了嚴肅的表情:“李憨,記住,千萬不要放棄自己所喜愛的,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只要努力下去,總會有所收穫的”李憨覺得這三個問題內容豐富,一下子難以有深入透徹的理解,同時,也
到很新奇,特別,值得一輩子銘記於心。
“千萬不要放棄自己所喜愛的”具體指什麼呢?他不敢忘下定論,也不敢向其他人透。如果時間是肥沃的土壤,那麼這句話就是深埋在土裡的酒,只有等到濃香醇厚之時,才能啟壇開封。
他仰面向著天空出笑臉,歌聲被自行車車輪拋向悠遠的山林。他喜歡那片林子,張老師曾帶他去練過聲。他記得林子裡有一個山泉彙集的深潭,潭水清澈,總讓他想起老師的眼睛。他曾在深潭裡舒展四肢,像魚一樣游來游去。
他仰面用鼻嗅著山林的氣息,他覺得自然是最美麗的,老師是最美麗的。可惜張老師不是女同學中的一員,不然就可以直接回答她提出的第三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