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暗夜的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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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莎我是格想,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游走於這個城市的任何角落。這是個臨江的繁華都市,傍晚的時候霓虹閃爍,照亮了整個夜晚的星空。然而我一直想知道,她安眠的時候會是怎樣?是不是一如她的名字s那樣的蜿蜒曖昧,映透著累累的傷痕。

傍晚的時候,喜歡雙手口袋,沿著江邊漫步。江面如一匹鄙的被的泛出蒼白的舊牙黃祚麻絲綢,不見波痕地向前劃去。溼的空氣撲湧著,蒼澀而甘洌。總是試圖很好地隱匿自己的雙手,不讓手指逃遁出來。我知道,一旦她們清晰地呈現在熾熱的陽光下,便會不自覺地踏著這個城市落下的灰塵,在空氣裡舞蹈。我想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曾經是個鼓手,在錯的鼓點中晃過了瘋狂的發狠的青。然而只是曾經。

有時候我不知道執著究竟是多久,永遠到底有多遠。看著朔其從遙遠的彼岸寄來的信,連同笑容溫和的照片,腦子裡閃現的卻依然是他與鼓相伴的畫面和充滿愛撫的眼神。如今朔其也已經放棄了鼓手的天職,開始潛心閱讀著生活的質樸。

那時候,應該是什麼時候呢,我剛搬到芒的那陣子。記得自己常常把它寫成茫的,茫然的茫,一如當時的心情。收拾好屋子後外面已是燈火輝煌了,這應該是個喧囂的城市。於是決定到處走走,順便去超市買些東西。我是個隨而安的人,過著顛簸離的生活,骨子裡慵懶的因子卻被淡漠的表情掩飾得不。恍然憶起那次告別時小夜和我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格想,你給我的覺總是忙且茫。我想是的。

小夜的出現,如同朔其,亦是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朔其說,有些人註定要相遇。我一直相信,朔其是當之無愧的優秀鼓手,他秉承了鼓特有的靈,大多時候沉默,然而偶爾簡單的言語卻相當有察力。就如同我們的相識。

我從超市裡提著兩大包東西出來,又鑽進了地下過道。黑的過道里回聲很大,能清晰得聽到汽車從上面駛過的聲音,水般生動。手裡的東西突然被撞翻在地上,胳膊生疼,我將另一隻手騰出來,撫摸著被撞的胳膊。看清了,是一群穿著寬大衣褲的年輕人,蜂擁著從身邊呼嘯而過,手裡還提著小桶,或夾帶著些招貼畫樣的東西。後面跟著一位臂膀上繫著紅袖章的老人,氣吁吁地喊著,臭小子,你們給我站住,一點社會公德都不講,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隨便往牆上亂貼東西…奔跑的人群中斷續地傳來對不起。老人見追不上了,索停了下來,將手裡的東西都丟進旁邊的垃圾簍就轉身走開了。

我走近廢紙堆,挑出那些成團的東西,稀落的行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攤開來,目光剎那間定住,是關於樂隊演出的海報。全黑的背景,經過電腦特效處理的樂隊照片,設計得相當緻,還擁有一個特別的名字,最後的美麗。剛才的那些年輕人應該就是樂隊的成員吧,我暗自揣度著,然後我注意到了角落裡的那個鼓手,隱忍的眼神,某種似乎已久遠的情愫被牽動了。我小心地重複著演出的名字,最後的美麗,是不是意味著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演出,然而也是最彩的呢。我輕輕地撫摸著海報,心裡掀起一陣小小的興奮。我要去看的。

一直以來我都期待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出的鼓手,意圖把所有的歡愉和懊惱甚至於那些細膩的零碎的情通過敲擊的鼓點宣洩出來。十二歲那年,第一次觸摸爵士鼓,然後瘋狂地愛上她。小孩子總是把自己的信仰看得很神聖,然而每次的執著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開始把早餐費和零花錢省下來,為的是去大學的禮堂裡看一些難得的演出,有時候會踮著腳尖趴在窗口看,也開始逐漸地翹掉一些無關緊要的課。母親討厭我這個癖好,她手持皮鞭將我的手臂出了累累的傷痕,我看見黑的夜幕不斷地裂出傷口,一向慈祥的父親也只是在旁邊菸,嘆息。我想他們對我是失望透頂了。

母親每次罵我的時候,我都會躲進自己的房間,然後鑽進衣櫥,抱緊雙膝,聽cd裡起伏的鼓聲。那會讓我覺得安然。從來不讓自己的眼淚在父母的面前下來,那意味著我的軟弱。你知道的,我一直是無所畏懼的樣子,從來就是。我甚至於相信我把眼淚丟了。

母親最終還是下了死命令,那天我因為學校演出回來晚了。她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夾雜著滿地的裂損的磁帶和劃碎的cd。你要是再碰那玩意兒,就別再回這個家。

我看著一地的碎片,父母的表情開始變得模糊。我是自私的,不想讓自己的肌膚再受任何傷害,所以決然地選擇離開。那一整夜我反覆地收拾著行李,然後透過門縫看那些細小的碎片,發出扎眼的光芒。父親連夜為我找好了房子,然後常常會帶很多的東西來看我,說母親想念我。我知道,我和母親格極為相像,脾氣暴躁,不肯輕易服輸。最終還是一個人住了下來,我剛烈的脾終究只會惹得母親再次發火,不想再讓家人不開心。然而母親也許並不會知道,她認定了我是個太過於叛逆的孩子,倔強和固執終究會絆住我前進的腳步。可是誰會知道,多年以後我的鋒芒畢也逐漸地被忙碌且茫然的生活洗滌了呢。

我自己的家,也就是後來住的地方,是幢有些子的閣樓了。有長長的走廊,木製的地板,踩在樓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下腳重了,就會覺得有些搖晃。這給我帶來了些別緻的樂趣。簡單的行李隨便收拾了一下,繼而是簡單的生活。由於學業的繁忙,很少有接觸鼓的機會了。walkman裡全是敲擊的鼓點,生命的鈍重在輪迴中轉。買來一些顏料,在靠的牆上畫了一組糙的爵士鼓。我們與夜相伴。

出門的時候面走來一個穿著白衣裙的孩子,臉平靜得如一面湖水。我長久地注視著她,看得出來,她在隱忍。同任何一個擦肩而過的人一樣,我們沒有說話,哪怕是一聲簡單的問候。我不擅言辭,或者說本無心去做這些。僅僅是陌路相逢。後來才知道,她就是最右邊那家人的女兒。最右邊那家,從搬來的那天起,我的睡眠就沒有充足過,吵鬧的聲音震動著這幢斑駁的閣樓。我知道那是在做什麼,但事不關己。一切平息下來的時候已是凌晨。

某個夜深,又被折騰醒了。我聽見噼哩哐啷的聲音一點點的刺入耳膜,然後想起那個夜晚一地的碎片和母親憤怒的臉。我想出去走走。在走廊的右盡頭,我看到了那個盛放在蒼白中的女孩,就那麼寂靜地懸浮在漆黑的夜。門口是所謂的戰爭的犧牲品,她將它們輕輕地拾起,小心地粘貼,舉動間充滿著期待。可是最後,最後總是少那麼一塊,總是留下個缺口,於是希望全然落空。她起身的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有暗紅的花朵在她白的睡裙上凜冽地綻放,得意地張牙舞爪。

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很想走過去撫過她憂傷的臉,告訴她沒事的沒事的。可是我已經習慣了大多時候沉默,只能遠遠地看著她,把那些承載希望的碎片稀里嘩啦一傾而光。我想起了自己曾經狠心地衝出家門,帶著近乎絕望的神情。

一直到一個晚上,破碎的聲音經久不息。一直到我出來,那抹荒蕪的蒼白也沒有出現。鼓點的掩飾下,我依然煩躁不安。終於我還是拖踏著鞋子衝進了她的家,卻沒有看到她的影子。兩個大人依舊吐沫橫飛,偌大的房間,一片狼藉。

我穿過客廳,從裡屋的大衣櫥裡領回了淚滿面的她。那一刻,她蜷在角落,無聲地哭泣。她的指尖已經劃滿了傷痕,又是張揚的紅。我把她帶回家裡,小心地替她包紮好傷口,受到有輕微的顫抖。

我是格想,你以後可以過來。

她點點頭,說,我是小夜,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麼?

我說好。

在這之後的夜裡,我們常常坐在冰冷的臺階上。小夜無聲地淚。我把頭側靠在臂彎裡,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夢魘而已,只是夢魘。她於是拼命的點頭一言不發。

最終小夜的父母還是勞燕分飛了。那天她拿出了家裡剩下的所有的碗碟,統統倒進了樓道的垃圾堆。空曠的家再也沒有那些聲音的震盪。夜的父母都搬出去了各自生活。

那天,小夜靠在我畫的爵士鼓上,取下我的耳,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格想,你是不會離開我的。我一直記得小夜說的這句話。她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她說,格想,你不會離開我的。說的時候眼睛直直地望著我,發出琥珀的光芒,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透徹。我的眼前一陣昏眩,於是不說話。我知道自己漂泊不定,所以不會輕易去承諾,但是也無法回絕小夜。這樣一個孩子,脆弱且缺乏保護的孩子,雖然她一直不承認。

我把她叫做孩子。孩子,孩子,孩子。然後在十五歲到來的時候,背上了行囊,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懷念的東西,連和夜的告別都沒有。隨時離開,在她剛剛睡去的凌晨。我不知道,夜醒來會怎樣,會不會在我糙的鼓面留下手指的印痕。我們都是迫切渴望離開的人,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養傷。或者在荒涼中奔跑,停不下來。只是,小夜無法像我這樣如此決絕。

離開小夜所去的城市就是芒。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和小夜聯繫,我希望她能夠學會獨立,勇敢地去面對一些事情。

我長久地凝視著這張海報。有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你喜歡鼓,對麼?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我轉過身,打量著這個男孩子,似乎在那裡見過。想起來了,那個角落裡的鼓手,悉的眼神。

哦?

你的手指。

我看見我的手指在腿上有節奏地拍打著,指間佈滿厚重的繭。我知道,鼓給我留下來太深的烙印。所以每一個姿勢都可能暗示著我是喜歡鼓的。我笑。

你到時候來熱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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