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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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爸爸才明白，我也明白了，此前為什麼會有人抓住我家得到的那五萬元補償金而不依不饒的緣由。

原來真的是開發商的別有用心。他們是真的想通過這種方式，緩衝星對他們強拆強遷、草菅人命的強烈衝擊…

星雖然是身在醫院或者家裡，似乎從來就沒有讓他們的心裡安寧過。因而才令她招來了一次又一次的威脅與恐嚇。

我的爸爸畢竟已過古稀之年，他的年齡和心理都不允許他再去經歷風雨，搏擊霧。不管怎樣，作為晚輩，我必須比他更應該有所擔當，儘管我早就覺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我還是將漫畫裝進了衣服口袋裡，勸爸爸沒有過不去的山，沒有走不成的路。我堅信再大的手掌也遮不住滿天的星斗。

爸爸當然知道我的用意，我只能僅此而已。舍此，我還能再做些什麼呢？

我似乎覺得有些對不住爸爸，是因為我與星的到來，給爸爸帶來了麻煩。如果沒有我們的出現，如果沒有星自覺與不自覺地捲入開發商複雜的利益圈中，而僅僅就是爸爸作為一個普通住戶與開發商之間的糾紛，或許事情不會這樣複雜。至少爸爸不會受到這樣的神折磨。

我答應了爸爸的要求，讓星遠離那個是非之地。我們畢竟不是政府，不是司法機關，更不是慈善機構。我們只是平民百姓，是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我們需要有我們自己的生活，需要有自己的一份安寧與平靜。

我終於在爸爸面前提起了關於星媽媽的話題。

談話中，我才明白，那天，爸爸並沒有有意識地隱藏什麼秘密，而是他當時已經覺到星對爸爸提到的話題彷彿非常，他才將那個話題擱置下來。

我向爸爸再一次求證他所看到的星媽媽的照片，會不會真是當年他看到的那個女人？這麼多年過去了，爸爸對那件事為什麼還會那樣記憶猶新？

“不會的，她的那一雙眼睛很特別，兩眼的眉宇間還有顆黑痣。像是在電影中看到的印度婦女額頭上的那顆標誌。現實生活中，我是第一次看到，也只看到過這一次。”爸爸的回答是肯定的，本就不容你懷疑他的記憶。

“再說，我後來聽說那個女孩兒找到了。”爸爸又一次補充著。

我沒有再探究下去的興趣，也許那天在星家裡起的漣漪，本來就不應該再持續下去。那只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次邂逅，只是當時爸爸的漫不經心而已。是他讓我們誤會了，更讓星的心裡多出了一份誤會。更是因為星對自己的身世之謎，早就產生過疑惑的緣故。

離開爸爸家之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那個陌生人自稱是一家服裝公司的人事部經理，那是個年輕女的聲音。我本以為對方打錯了電話。原來她在招聘現場看到過我的簡歷。她告訴我，她們公司對我前去就業有興趣。希望我找個時間前去面談。

我有些樂不可支。那一刻，彷彿是屋頂上掉下了餡餅。

23當我把有關她媽媽的話題告訴她的時候，星本不相信我爸爸和我說過的那些話的真實。她始終認為我爸爸一定是知道什麼秘密，而向她隱瞞了什麼。我沒有辦法再說服她。我又不希望問題變得複雜起來，我答應她找一個時間帶著她一起去面見爸爸。她對這一點兒已經不興趣。因為她懷疑我已經與爸爸訂立了攻守同盟。

這是我與星相愛以來，在我們之間第一次出現信任危機。我可以對天起誓，我真的沒有在她面前隱瞞什麼。可是我即便渾身是嘴，也已經無法讓她相信我。我只好順水推舟，卻不忍讓這件事一直折磨著星。

一天晚上，我經過心準備，動手做好了一些好吃的飯菜，早早就與爸爸打過招呼，把爸爸請到了星的住處，哥哥沒有來。我非常想在輕鬆的氣氛中，讓爸爸將星心中的那個結解開。

當爸爸離開的時候，我才更加明白，那個結其實並非完全是因為爸爸結下的。她一直懷疑她姨媽告訴過的關於她和她媽媽的故事，是否真實。

星曾很早就告訴過我，她的爸爸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車禍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的媽媽也正是因為那突然降臨的災難，不堪重負而神失常的。這是她所知道的她的身世的全部秘密。

這一秘密一直困擾著她二十幾年，從來就沒有從她的心底走遠。只是我爸爸那天不經意間的發現，讓她又一次繚繞起了心底的炊煙，嫋嫋於心底的村舍瓦寨之中。

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想到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會幫助她，幫助她將心中這個結解開──不管是否真有秘密存在。

我彷彿覺到，從這一刻開始，我與她註定要生活在那可能永遠都無法解開的霧裡。

我只有淡化著這種惑，慢慢地淡化著，讓它縹緲，讓它散淡。

本來我不想將那張漫畫給星，我擔心再增加星的心理壓力，我擔心暴風雨的瘋狂，會摧毀她並沒有理由支撐的堅強。我知道幾乎沒有人會在她身後作為她前行的助推器。爸爸的再度到來，並沒有完全化解星對我的誤解。我實在不想再讓這種誤解繼續橫亙在我們之間，我更不願意讓它變成一條鴻溝。我不想再因為別的什麼繼續加大我們之間的裂痕。我改變了自己的主意，終於在一天晚上，將那張漫畫給了星。

我半靠在上，她依偎在我的身邊。漫畫拿在她的手裡，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專心致志地注視著漫畫。我覺到了她神情的凝重，慢慢地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了那張漫畫上。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內心世界的風雨湧動，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內心世界的無助與驚駭。可是我又不能不告訴她，我既不能讓她對我繼續產生什麼誤解，又必須讓她隨時都為自己設置一堵牢固的城牆。

我把她緊緊拉進自己的懷裡，明令她不要再過問那件事，哪怕是離開這個崗位，失去這份工作，也不再涉足那個是非之地。

我近乎有些央求“不要再過問那些事情，不要再過問。為了你，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愛情。”只有我們自己救自己，星是不可能將這些事情向領導彙報或者訴諸法律的。星卻有著太多的不捨，不僅僅是不捨得那份收入，還不捨得那個平臺。

我們兩個人相互擁抱著，緊緊地。

淚水順著兩個人的臉頰傾瀉著，我還是不停地央求著她，為了我們自己，僅僅就是為了我們自己，一定要答應我。星一邊哭一邊頻頻地點著頭…

我們的淚水在對方的沃野上淌，我們身體的曲線同樣在對方的肌膚上扭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了夢鄉。

我竟然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中，我找到了一份可心的工作。是去一家銀行做高管，不知道為什麼那家銀行的領導會那樣善心發現，他就像是在一片曠野中發現了我這塊金子，一塊不用提煉的足金。我不僅被破格錄用並提拔做了高管，還擁有了一份可觀的年薪。我興奮至極，幾乎要喊出聲來。我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星，我幾乎是風馳電掣般地朝星的方向跑去，卻怎麼也跑不到終點…

我醒了，星並沒有醒，我發現她赤的身體還被我緊緊地摟在懷裡，我焦急的心算是平靜了下來，儘管和我需要的工作並沒有關係。

第二天上午，當陽光穿透薄薄的窗簾，慵懶地爬到我們的身上時，我們睜開了眼睛，那一刻，彷彿不僅僅是新一天的來臨，更像是一種新的命運在向我們招手。

我們開始了新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