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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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明白文化是什麼。
文化,在文化落寞而不為人們崇尚的年代,文化的地位會是怎樣地卑微?文化在拜金主義的巨大誘惑面前,不過是一個女抑或是其他,只是供人標新立異的座標,供人推來搡去的典當,供人附庸風雅的故紙。
我並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顯靈,終於有人找到了我爸爸。
我爸爸和哥哥已經搬進了一個出租房裡,他們是在那裡與爸爸會面的。當時我並不在場,當我再一次見到哥哥時,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走進我家的是開發商派來的幾個人,他們向我爸爸表示了歉意,對我媽媽的不幸離去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但他們卻說什麼也不承認拆遷時對百姓們的野獸般的瘋狂與他們有關,他們更不想承擔任何一點兒責任。他們之所以會主動走上門來表示歉意,是因為這塊地界畢竟將要由他們開發。
臨走前,他們將五萬元錢作為問金遞到了我爸爸面前,算是對媽媽的意外之死表達一點兒
藉。但他們再三強調,他們對於強遷中的荒唐,並沒有任何責任。
我的爸爸並沒有與他們深加理論。我理解他,他不僅僅在社會上,就是在我自己的家裡,也已經算是弱勢群體,除了他的思想還固守著那塊陣地之外,其餘的,他一概都會謙讓。他所信奉的那些東西幾乎被他自己視為了自己神聖的領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
至於對媽媽的補償,他從來就沒有苛求,甚至是他最先告訴了我,我媽媽的死那是一果多因,是因為受到了驚嚇才讓她心臟病發作的。
哥哥是在星的病房裡將這些事告訴我的。爸爸讓我們迅速安排媽媽的遺體火化,為的是讓她早
入土為安。即便是再等下去,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我當然知道這太符合爸爸的思維方式了。
我答應了。我不答應又能怎樣呢?
我媽媽火化那天,爸爸也來了,他一定要親自向媽媽的遺體告別。
前來與媽媽遺體告別的還有那些老鄰居們,他們大都是我兒時記憶中的田野老夫,摯友故。
我和哥哥失聲痛哭著,在李叔同作詞的那首人們悉的《送別》的樂曲聲中,向媽媽的遺體告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爸爸站在那裡,一直老淚縱橫著。當媽媽的遺體將要被推走的那一刻,爸爸終於暴發了,他一下子撲了上去,他再也顧及不了身邊的兒子,也幾乎忘記了那些老友們的存在,他終於哽咽起來…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爸爸是那樣悲傷,是一種讓我永遠都無法忘懷的悲傷與心痛。
我這時彷彿才真正地覺到我媽媽的死,讓我的家已經失去了生態平衡。這種痛,在我爸爸的心裡掀起的是怎樣的軒然大波,那遠遠要比我這個做兒子的心裡更加波瀾起伏。那是他對媽媽的一往情深,是對媽媽的由衷眷戀,更是對媽媽的死對他內心世界影響的形象的描摹。
那是他鐵血意志,絕美人的一種怎樣的潛藏?
媽媽的骨灰臨時安放在出租屋裡的一個小櫃上。接下來,我和哥哥用了兩天的時間,去為媽媽選擇墓地。我們必須為媽媽的靈魂在這個繁鬧的城市裡找到一塊安息的綠洲,哪怕僅僅是一塊小小的地方。
幾天下來,我才發現,早在我的祖輩就開始生活過的這座城市裡,卻很難輕易找到接納我媽媽遺骨的一方去處。
陰宅,儘管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沒有上下水,更不需要起居室和臥室,只是一個小小的空間,一個水泥空間。可是如果按平方米算起來,卻遠遠比陽宅要昂貴,要昂貴得多。
我想哭,我想放聲大哭,我被這種痛苦折磨著。如今我已經近而立之年,我為什麼就不能在他們需要的時候,為他們盡一份孝心?
又過了幾天,我們終於以五萬六千元的代價為媽媽選擇了一處安身之地,那是一處位於大山半的墓地,屬於媽媽的那塊地方,還不足一平方米。
我和哥哥一起安葬了媽媽,我也把我對媽媽的懷念與愧疚安放進了媽媽的身邊。我對她的懷念將會永遠陪伴著她。
當我回到星身邊時,她告訴我有報社的人來看過她。來人告訴她,我媽媽的死之所以驚動了開發商前來家中
藉,是因為市裡高層領導過問了此事的緣故。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都想了些什麼,我卻在第一時間裡清楚地想到了如果不是開發商送來了那五萬元問金,我不知道我媽媽的靈魂應該去何處安放。
我是應該譴責他們,還是應該謝謝他們?
我茫了。
我茫在醫院病房周圍的夜
裡,我觸摸到了一種黯淡悽酸的寂靜。
11回國之後,我必須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工作,這是我決定回國之前,就已經拿定的主意。我必須這樣做。一個月前,我曾經匆匆忙忙地回到過秦州,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在走出國門幾年之後,第一次踏上了故土。必須四腳落地,這是我在意的,也是星在意的。幾年的留學生活,已經將我的熱情徹底耗盡,歸來時,我只有空空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