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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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州,延中府。

正門大街上,一輛雙轅馬車穩穩停在一扇寬大門樓之前,車上馭手跳下車來挑開布簾,隨後一位白裙女子走下車來。

「一路煩勞幾位護送,溪菱心中不盡,一點心意,還請幾位收下!」嶽溪菱從隨身布包中拿出一塊細小金錠遞與車伕,言辭懇切,態度誠摯。

那馭手身高體壯年紀亦是不輕,輕輕擺手說道:「玄真觀主於我等有再造之恩,此番略盡綿薄之力,不過微末之功,豈能生受夫人贈禮?」任嶽溪菱如何相勸,那馭手仍是堅持不收,他是幾人頭目,他不肯收,那幾名手下自然亦是如此。

無奈之下,嶽溪菱不再堅持,只是說道:「一路舟車勞頓,溪菱尚不知家中狀況,不敢妄留幾位英雄。回去路上,還請多多珍重,順便幫我帶話給玄真道長,我已安全抵達,請她不必掛念!」

「自當如此!」馭手拱手行禮,呼嘯一聲,帶著幾位手下轉身離去。

嶽溪菱站在路邊看著幾人走遠,這才嘆息一聲,轉過身來去看那高大門樓。

門樓之上一塊碩大匾額,上書兩個大字「嶽宅」,嶽溪菱心頭百集,徑自繞過門樓,走到東南角門,輕輕釦響門扉。

桐油木門應聲而開,一個年輕僕人探頭出來,看著布裙荊釵的嶽溪菱狐疑問道:「你找誰?」嶽溪菱輕輕說道:「此處可是嶽侍郎府邸?」那門子見她容顏秀麗舉止大方,雖然衣著平常了些,卻也是一身貴氣,便不敢怠慢,只是笑著回道:「嶽侍郎已然故去多年,如今家主卻是通判大人了,不知您是?」

「通判?」十五年滄桑歲月,門前牌匾還是「嶽」字,嶽溪菱已然心中寬,卻難再有他想,祖父當年官至戶部侍郎,如今這通判,卻不知是父親還是兄長?

「府中管家可還是嶽誠?」嶽溪菱心中難過,生怕聽到父親故去消息,只是換個方式問起管家名姓。

「倒還是嶽三爺管著一應事務,」門子態度愈發恭敬,來人如此美貌,莫不是三爺府外的私房來尋釁,自己可是千萬得罪不起,便道:「您這是來找嶽三爺?」

「煩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溪菱回來了,我在這裡等他……」嶽溪菱語調輕柔,並不似從前閨中那般倨傲,十五年山野隱居,子早就磨得通達靈透了。

「您且稍等,容我進去通報一聲!」門子將嶽溪菱讓進門來,著人奉來茶水,他自顧著一溜煙跑了進去,不一會兒,一個年長男子當先一步行匆匆而來,遠遠看著嶽溪菱,已經哽咽著叫了起來:「三小姐喲!我的三小姐喲!真想不到你尚在人世!著實想煞老奴也!」嶽誠頭髮花白,身子倒是硬朗,步履輕快,幾步趕到嶽溪菱近前,握住她的手便啼哭不止。

嶽溪菱也是觸至極,當年她留書出走,這角門便是嶽誠所開,十五年倏忽而過,當年明強幹的嶽叔已是如此老態,歲月無情,信哉斯言。

「誠叔,你……怎的老成這樣……」嶽溪菱泫然泣,又是傷又是難過,「你這身體可還硬朗?」

「託小姐的福,還過得去,過得去……」嶽誠扯起袖子拭去淚水,細細端詳著嶽溪菱,傷說道:「小姐您卻沒甚變化,看著還是當年模樣……」嶽溪菱苦笑一聲,她心中糾結矛盾,卻仍是問道:「父親母親……家中一切可……可還安好?」嶽誠面容一戚,傷說道:「前年老爺與友人飲酒發病離世,後來老夫人也去了,如今府裡,卻是少夫人當家……」嶽溪菱如遭雷殛,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不悲從中來,嚎啕而哭。

「三小姐,節哀,節哀!」嶽誠一旁勸著,也是面容哀慼,眼眶通紅。

這邊正哭著,內宅門裡轉出幾人,為首一個女子一身紫綾羅襦裙,身上披著白直帔,頭髮梳著迴心髻,一隻羊脂玉簪子伴著一枚祖母綠寶石金步搖,襯著耳垂上兩顆珍珠吊墜,行走間搖曳生輝,光亮照人。

女子臉上施了不少脂粉,妝容卻濃而不豔,柳葉眉丹鳳眼,瓜子臉上瓊鼻一點,圓潤下頜,紅齒白,氣極好,她中等個子,身材勻稱,手中捏著一卷白帕,快步行來,神情也是動異常。

走到近前,女子將嶽溪菱一把抱在懷裡,也是哭聲罵道:「你這沒心沒肺的三丫頭!怎的忍心十五年音信皆無!老爺夫人成天唸叨著你!都以為你早就死了!怎的這般狠心!今才回來喲!」嶽溪菱哭得肝腸寸斷,聞言更是嚎啕不止,那女子卻又說道:「誠叔,快些差人去通稟老爺,讓他今早些回來!溪菱回來了!著人也去四姑家裡送信!讓她空回來團圓!」嶽誠連忙躬身道:「老爺那邊已經差人去了,四姑家裡,老奴這便安排人去報信!」

「好了好了,三丫頭莫再哭了!快些起來進屋說話,在這邊失了儀態,惹下人們笑話!」女子扶起嶽溪菱,叫著身旁一個少女道:「凝香,快扶著你姑母回屋!」那少女尚在豆蔻之年,還梳著兩團飛仙髻,面上妝容淺淡,臉型卻與那女子像極,她聞言連忙答應,上前扶起嶽溪菱,朝著內院走去。

進了內院正堂,眾人一起坐下,重新見過禮後,這才絮絮閒談起來。

女子乃是嶽溪菱兄長嶽元祐髮,姓柳名芙蓉,本州富族大家之女,嫁入岳家多年,育有一兒一女,方才那年輕女子凝香,便是她所生,年方十六,姿容冶麗、身段苗條,已是到了婚嫁年紀。

「老太爺在你走後,仕途不順,鬱郁難平,常與友人飲酒直至深夜方歸,後來得了急病,不到一便走了……」說起故去公婆,柳氏下兩滴眼淚,「婆婆傷心過度,不久也跟著一同駕鶴西遊去了……」嶽溪菱眼中含淚,心中酸楚悲痛,只是輕聲哭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柳氏溫言撫道:「二老去時,倒也都算安詳,你且莫要悲傷!只是你這一去經年,可曾許了人家?」嶽溪菱苦笑搖頭,半晌才噎著道:「未婚先孕,留書出走,已是辱沒家風,何敢再私自許下人家?」

「那……」柳氏沉片刻,卻又問道:「那孩子可……可曾保住?」嶽溪菱輕輕點頭:「這十五年來,我便帶著他避居山野,所幸如今已然養大成人,這會兒留在山裡,正在刻苦讀書,準備求取功名……」

「這卻是極好!」柳氏頓時喜笑顏開,「原來還是個男孩!算著年齡,怕不是和凝香差不多大?」嶽溪菱笑著點頭,忽然想起兄長愛子,不由好奇問起:「卻不知樹廷如今做何營生?」敘起家常,那份悲傷情緒淡去不少,柳氏笑著答道:「樹廷還算出息,刻苦讀書,僥倖得了個舉人身份,如今老爺託了關係,補了個外省閒職,遠是遠了些,不過好歹有了一官半職,慢慢做著,總有出頭之……」嶽溪菱也心中高興,家中累世為官,到兄長嶽元祐這輩,官職雖低些,終究還是入的,侄子得中舉人,將來仕途倒也平順可期,這份家業倒是穩固了。

「樹廷可曾婚配?」嶽溪菱掐指算著,「我走那年,他便六歲了罷?」

「五歲,」柳氏笑著糾正小姑錯處,得意說道:「也娶了個大戶人家女子,便是南城葉家,卻不知你可曾聽過?小名喚作青霓,生的一表人才,只是身體羸弱了些,每裡都在自己院子裡擺些花花草草,不喜出來見人,等到晚飯時再讓她來見禮!」嶽溪菱笑著點頭,悲慼之終於稍減,她對父母病故早有預期,只是擔心家道中落,兄長一家窮困潦倒,此刻見著高門大院,闊綽似乎猶勝往,心中自然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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