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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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老婆不好了?"倩輕輕地問。
"對,我們正談離婚的事。"
"你愛上別人了?"
"遲早會的。"
"你老婆不好嗎?"
"怎麼說,長得不錯,能幹活能吃苦,會生孩子,能持家,也體貼人。"
"那你還要什麼?"
"我要個能跟我說說話的人,哪怕頂嘴吵架我都不在乎。我最受不了我說什麼她都聽著還一個勁答應那勁兒。"
"我看你們男人都有病。"
"說對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別打住。我突然明白了。在學校我就是像你老婆那樣對待汪洋的,可最後他把我甩了。我當時還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幹,我對他那麼好。現在我懂了,你不能對男人百依百順,那樣他就會覺得你像個傀儡,沒個。我明白得太晚了,不然我會捅那小子幾刀,那樣他準會又愛我了。男人原來也是賤骨頭。"倩的最後一句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她陷入了沉思。但她的那句話男人們也聽清了。車裡再一次沉默。
兩小時後,後排的澤由普次前面的窗子望見了大藏河,他還沒聽到水湍急淌的聲音。他說:"到了。"普次說,沒錯兒,就是到了。
吉普車拐了一個大彎朝渡口開去,在距離渡口至少有二百米的地方,普次把車停下。誰也沒問為什麼不開到渡口,因為大家都看見了由渡口那兒排到眼前的車輛是往在這裡等候車輛的二十倍。
普次和倩下車分別去渡口那瞭解情況。沒過多長時間,普次先回來了,他坐到方向盤前,只說了一句話:"渡船停了。"
"那怎麼辦?"大家不約而同一齊發問。
普次點上一支菸,搖搖頭。
倩回來了,還沒坐穩,她便連珠炮似的說起來:渡船停擺了,暴雨連下了幾天,水太大了。等得時間最長的那輛車是貿易公司的,已經等一星期了。這兒的雞蛋已經一元錢一個了。現在要買可能一元五了。司機都等得眼珠兒發藍了。前面有幾個司機玩撲克賭錢打起來了。有個北郊的腦袋被打開了。
最後倩用一個問句結束了講話:我們是等還是回去?
普次依舊菸不吭氣兒。旺、澤、奇馬上發表三個完全不同的意見:回去;等下去;等一下看看。
倩又去徵求普次的意見,普次笑笑說:"我聽你們的。"倩說那就按青說的,等一下看看,再作決定。
就在這時候,桑多走到了這輛舊吉普的跟前。
桑多來到大藏河邊,發現前天用罐頭跟他換雞蛋的那些司機一眼就認出了他,打招呼要他過去。他沒過去,他不是怕他們,他桑多做買賣一向公平易從不膽虛,只是他另有打算。他躲過那些五十鈴大貨車還有豐田越野車,包括國產的東風和新解放。他估算他們都是跑長途的。他之所以走到普次這輛舊吉普跟前,是因為他認定這麼舊的車不會被派去跑長途。
桑多毫不拘謹,湊近普次旁邊的車門窗,跟起腳,把斜挎肩背的書包托起儘量往普次跟前送。普次搖下車窗玻璃,桑多說:"多肥的母雞!"
"換什麼?"普次問。
"汽油。"說著桑多從書包里老母雞的身底下,掏出一個裝葡萄酒的空瓶。
普歡笑著搖頭,他說,過一會兒,這輛車就要原道返回。
"為什麼?"桑多很疑惑。
"因為等在這裡會餓死。"普次打趣地說。
"為什麼?"桑多再一次表示不理解。
"不為什麼。往別處去吧。"普次趕桑多走。
桑多索把老母雞放進車裡,他一臉堅定的表情,老母雞咯咯叫了幾聲,桑多說:"將你換了吧。就一瓶汽油,很公平的。我阿媽把汽油少少地澆到牛糞土,燒起爐子很旺。"
"不換。"普次說。
"我領你走吊橋過江,雞你換不?"又經過一番七嘴八舌地議論,最後同意換雞,讓桑多坐在青的大腿上,老母雞再坐到桑多的大腿上。吉普車在桑多的指引下,拐出排列等候的隊伍,上了便道。
吉普車費力地走了近一小時,終於開到了吊橋前。吊橋在江的稍窄處,跨度不算太大,但橋面的寬度很小。雖然沒有很大的風,吊橋還是有些輕晃,橋下是洶湧的江水,江水淌的聲音讓從車上下來的人不免增加幾分恐懼。
"會不會掉下去?"倩說。
"不該這麼說話。"普次制止情。
"不會的。"桑多說,"三天前我領過一輛你們這樣的吉普過去了。"
"去年,"普次說,'戲也走過這橋。"最後大家都傾向過橋,因為誰都知道這已經分配到人的調查任務遲早都得完成。
普次打開油箱蓋兒,用管油,一瓶裝滿了,普次問桑多還有沒有瓶子,桑多怔怔地看著普次,緩緩地搖了搖頭。隨後他說:"多可惜呀,叔叔,我要是帶兩個瓶子就好了。"
"下次吧。"普次蓋好油箱上了車。
澤問普次,車先過,還是人同車一同過?普次說:"上車,都上車坐穩,這橋要是承受不住載人的車,那空車它也承不住。"可這時發現倩不見了。
澤跑去找倩。他倆一同回來。旺為倩打開車門,可被倩猛地關上了。澤由另一側車門上車坐到後排中間,隨後倩也跟著上了車。看著這一幕的桑多會意地笑了。
大家誰也沒忘了拉開車窗跟一直站在那兒的桑多揮手再見,他們已經問過桑多的名字,所以他們喊:"再見,桑多。"桑多隻是朝他們揮揮手。他並沒有走開,他依舊站在那裡,他要像三天前那樣,等車由吊橋開上橋墩,拐上便道以後,再使勁揮手,使勁對他們喊再見。桑多想,那時候他們準會把車停下一會兒,打開車門會再一次向我桑多揮手,三天前的那些人就是這樣的。
桑多看著吉普車緩緩地小心地開上吊橋,吊橋立刻晃起來。橋下的水聲似乎更大了。桑多看著像人站在繩索上一樣晃動的吉普車,忍不住笑了,他在心裡說:"等你們過了吊橋,就得謝我桑多,多虧碰上了我桑多,不然你們能過江去?"當桑多這個美妙的念頭剛剛從腦海消退的時候,桑多驚奇了一下,吉普車不見了。難道他們忘了該向我桑多再一次揮手再見嗎?桑多
眼睛,放遠目光,向江的那邊瞭望,這時他看見吊橋中間幾條懸垂的枕木一
接一
地砸進江裡。
桑多十一歲了,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他該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很固執,他拼命向趕來救援的人說,三天前他親眼看著也是這樣綠顏的吉普車開上了橋墩。大家忙得要死,沒人告訴這孩子,現在是下了三夜大暴雨的三天後。
桑多和媽媽兩個人一起過子,以前桑多上學總是媽媽在家。現在桑多不去上學了。他總是坐在家裡走神兒,他很少講話。媽媽偶爾出去把雞蛋拿到渡口,跟有多餘罐頭的人
換,有一次一個司機提議用汽油跟桑多媽換雞蛋,桑多的媽媽馬上拒絕了。她說,她只換罐頭,因為她的兒子桑多喜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