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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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霏鬱郁碧如茵,嫋嫋蒼林翠影新。
眼前一大片濃密的樹林,然而身在美景之中,卻是極為折磨的時刻,誰也無心觀賞。
“師叔,你儘管靠在我身上,我受得住的。”單憑她太過單薄的身子,實在無法長時間承受李洛斐的身體重量,但是她裝作一派輕鬆,故意逞強漾開燦笑。
“我是傷得厲害,可不是變成傻子,你這樣攙著我,遲早會承受不了。”他話裡有著憐惜,還是將上身靠向她,汲取來自她身上的馨香。
“別管我了,把我扔下來,你自己往前走,神龍寺離這裡不遠,你一個人也到得了。”
“說好了,要一起走,我不會扔下你。”怕他不信似的,她又軟聲補充,“就算髮生什麼不測,我也會在你身邊,守著你。”她最後那些話,聽在他耳裡,甜在心底,體內的劇痛似乎也淡了些。單單一小段話,從她的嘴裡說來,竟然可以重重撼動他的心。
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心,只是一具會走、會動的屍首,沒想到遇見她之後,才發覺自己的心還未完全死透。
因為她,什麼都可以放下,殺人的意念也可以抑制下來,只要她願意心甘情願跟著他,怎樣都好。
“要是讓你師父聽見這些話,怕是罰你跪在佛祖面前三天三夜都不夠。”
“你不是討厭我總是提起師父嗎?自己卻老是在嘴邊嚷嚷,聽了就心煩,我們不要再提他了。”不知怎地,她忽然害怕聽見“師父”這兩字,害怕想起潛龍寺的種種,那令她到彷徨,
覺自己眼下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我們到前面的湖畔歇一會兒,讓我幫你把眼睛遮起來,好嗎?”她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天然湖泊。
“隨你吧!”李洛斐面蒼白,像是已經痛到無力反駁。
走到湖邊,釋心澄先讓他靠著樹幹席地而坐,摸索了身上一陣子,毫無所獲,她瞥了眼身下的羅裙,不假思索的起裙襬,撕下一小塊。
聽見布的撕裂聲,他怔忡的張開眼,看見她小腿處的外裙缺了一塊。
“不打緊的,我早就嫌店小二幫我買的這衣裳裙襬太長,很礙事,沒想到現在反倒派上用場了。”釋心澄將撕成長條狀的布條纏上他的雙目,細心的替他將青絲攏順,再拉起布條的尾端,在他的腦後打上兩個死結。
包紮完畢,她鬆了口氣,為了試驗布條是否會透光,小手又在他的雙目之前虛晃幾下,幸好他無動於衷。
剛要收手,忽然讓他一掌擒握,寬大的掌心透出一股冰冷寒意,隱約還摸得到一層薄薄冷汗…她咬住下,不敢哽咽出聲。
李洛斐看不見她憂傷的神,握緊她柔軟的小手,徑自笑道:“你這樣矇住我的雙眼,教我怎麼辨別方向?”
了
鼻子,釋心澄故作輕快的回道:“這還不簡單啊!讓我來充當你的眼睛,指引你方向。”
“當得了一時,卻當不了一世。”
“不會的,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她急切的說道,不敢想象未來的事情。
“倘若我真的變成了一個瞎子,你願不願意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當我的雙眼,為我指引方向?”
“我…”
“怎麼?怕傷了我的心,所以不敢回答?”他邊笑說邊鬆開她的手。
驟然,他冰涼的大掌被她的小手重新盈握,她又覆上另一隻手,互摩擦,想
暖他涼透的手掌。
李洛斐一愣,心底踩了一陣空,耳邊傳來她柔軟的嗓音。
“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我會守在你身邊,等到你的眼睛好轉。”雖然視線不清,他閉著雙眼,依稀能受到她單純凝視的目光,他抬出被她
暖的手,摸索了片刻,撫上她的臉龐,溫存的來回摩挲著,她白皙的臉蛋霎時染上一層霞紅。
“心澄,你怕不怕我?”他嗓音低啞的問。
“如果害怕…就不會一路跟著你了,如果怕你,也不會讓你摸著我的臉,還握著我的手。”現在,她總算能看清楚他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
即使他離經叛道,即使他嗜血成狂,即使他被天下人所唾棄恐懼。
但他是個人,依然會到孤獨,也渴望被人理解,期待有人能以真心相待。
所以,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問她怕不怕他。
雙的“
”是命運所
,是被那些無知的天下人和醜陋的現實所迫,並非出於他們自願。
“是嗎?”他臉上的微笑深了些,低聲說道:“要是能夠早些年遇見你,那該有多好…”聽見他的低喃,她心中盪漾過一股甜柔軟。
“若是早點碰上我,師叔就不會變成雙了嗎?”
“雙是我和蘭皋今生今世要揹負的臭名,我們兩個註定是要遺臭萬年。”如果更早與她相遇,或許他的心不會這樣空
,只能以殺人為樂,用鮮血填補一身空虛。
“只怕李家是滅在我姊弟倆手上。”
“才不會呢!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正所謂禍害遺千年,像你這樣的大惡人,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消失。”李洛斐失笑,“你懂得什麼叫做滅絕嗎?”
“就是什麼也沒留下來的意思,不是嗎?”釋心澄傻氣的回道。
他被她的單純惹出笑意陣陣。
“傻姑娘,滅絕之意是李家將要斷後,從今以後,江湖上再也看不到我們李家的血脈。”
“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找個喜愛的姑娘廝守一生,不就得了。”她赧紅了雙頰,悄聲囁嚅。
倏地,李洛斐握緊了她的手。
“倘若我真的找一個姑娘廝守終生,你覺得如何?”釋心澄心神一晃,思緒紛亂,忍不住在腦海中揣測起那個畫面。
在他身邊,倚靠著一位絕代佳人,乖巧聽話,聰穎過人,不像自己這般稚氣,也不是連個一招半式都不會的丫頭片子,那個女子可以得到他的真心疼愛…
“心澄?”李洛斐低聲催促。
“我…我…”她支支吾吾,眼眶起霧,光是想象,心底便是無限酸楚。
“我找個姑娘相守一生,你覺得如何?”
“我…”釋心澄忽然哽咽了一聲,撲進李洛斐的懷裡,緊緊擁抱。
李洛斐的身體震動了下,沒有回擁,嘴角卻是微微彎起。
“不不不,我剛才是說笑的,你千萬別當真。”她倔氣的開口,“況且像你這樣喜怒無常的子,沒有幾個姑娘受得了,你還是別害了人家…”
“難道你希望看見我孤獨終老?”他笑問。
她在他的懷裡抬起臉,張著溼潤的大眼,眼底深植著不容錯認的濃濃信任與依賴。
曾幾何時,依賴攀上了心,化作朦朧的情愛。
“假使…假使師父真的拋開一切和蘭皋雙宿雙飛,那我…我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我跟著你好嗎?”雖然她不知道師父和美麗絕倫的蘭皋究竟有過什麼,但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難以言喻的無形羈絆;那種羈絆,絕不是她和師父之間的師徒之情這樣簡單。
她是明白的,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事,總有一天師父也會像自己從未見過的爹孃一樣,將她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