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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進來。

劉嫂的男人莊之蝶見過一面的,身上背了一個皮箱,後邊相跟著是一個跛子,便知道是獸醫了,相互寒暄了數句,跛子就蹲在牛身邊看了半天,然後翻牛的眼皮,掰牛的嘴,掀了尾巴看牛的股,再是貼耳在牛肚子上各處聽,未了敲牛背,敲得膨膨響,臉上卻笑了。

劉嫂說:“它是有救?”跛子說:“這牛買來時多少錢?”劉嫂說:“四百五十三元,從終南山裡買來的。

這牛和咱真有緣分,來了就下,脾氣又乖,是家裡一口人一樣的。”跛子又問:“賣有多長時間啦?”劉嫂說:“一年多天氣。

可憐見的,跟我走街串巷……"破子說:“那我得恭喜你了,不要說這賣了一年的已撈回了買牛的錢,這將來上百斤牛,一張牛皮,它還要再給你幾千元錢的。

它是得了肝病,知道嗎?人得肝病牛也得肝病,可牛的肝病是牛有了牛黃,牛黃可是值錢的東西!別人想方設法在牛身上培育牛黃,你家這是銀子空中來,你愁個什麼?”劉嫂說,"你這說哪裡話,我不稀罕那牛黃不牛黃的,我心那麼狠,為了得牛黃就眼睜睜看著它死?它也是我們家一口人的。

你就開了藥方,讓它吃了藥好好休息。”跛子說:“你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遭見的,心好是心好,可我告訴你,要治好我是治不了的,恐怕也沒人能治得好。

聽我的話,明讓人殺了還能剝些來,若殺得遲,命救不下來,一身也熬幹了!”劉嫂就轉身去屋裡哽哽咽咽哭起來了。

劉嫂的男人叫給跛子做飯,她不理,還是哭。

男人就有些氣躁了,罵道:“是你男人死了,你哭得這麼傷心?!”罵過了,看看莊之蝶和婦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說:“我這婆娘天地不醒的。

你們坐呀,讓她過一會給咱們做飯吃。”莊之蝶說:“劉嫂養這牛時間長了,總是心上過不去的,甭說她,我是吃過牛的,聽了也好難過。”屋子裡就一陣水和盆響,男人說:“你在和麵嗎?那就做些擺湯麵。”過了一會兒,劉嫂端著一個盆兒出來了,盆裡卻是綠豆糊糊湯,放在了牛的嘴邊讓牛吃,跛子就臉難看說:“我就不多呆了,前村還有人叫我去看牛的。

你付了出診費吧,牛是保不住了,我也不向你多要,隨便給十元八元的。”男人留他沒留下,把錢付了,送跛子出了門。

莊之蝶和婦人見劉嫂難過,也就要走,告辭了走到院門口,聽見牛哞地叫了一聲。

出來,莊之蝶直搖頭,說:“這一個時期不知怎麼啦,盡是些災災難難的事,把人心搞得一盡兒灰了!”婦人說:“你後來還和我在一起沒?”莊之蝶說:“說正經事兒你也要往那上邊扯?”婦人說:“你們在一搭了當然就災災難難的要來了;你要再下去,說不定不是你就是我有個三長兩短的!”莊之蝶罵句胡扯淡,心裡卻咯咯噔噔起來,暗暗計算時間,倒也有些害怕了,就說:“我哪裡還和她來過,她現在和趙京五戀愛的,那趙京五咋甚事沒有?”婦人說:“那是時間沒到的。”兩人上到環城路,莊之蝶要擋一輛出租車來坐,婦人說走著說話好,莊之蝶不知怎麼突然問想起阿蘭來,問她願不願意去神病院看看阿蘭的?阿蘭和阿燦的故事,莊之蝶老早給婦人說過,只是隱瞞了與阿燦的私事。

這陣提出去看阿蘭,婦人倒不高興,說:“你是不是常想阿蘭,後悔和阿蘭沒及時相好?我和你在一起,你也能想到她,真是吃不到的都是香的,香的吃多了就煩了!”莊之蝶說:“這條路往東去是可以通往神病院的,所以我想到她,你就生出這麼多醋來;她要不是個瘋子,不知你又該怎樣啦?”婦人說:“我該怎樣啦?滿足你,去病院。

讓我也瞧瞧阿蘭是怎麼個美人兒,只怕你去看她反倒更傷害她的心,她是一個人在柵欄門裡,你卻是挎一個佳人在柵欄門外。”莊之蝶聽她這般說,便也猶豫了,說:“這樣我就不去了。

她是瘋子,恐怕也認不得我是誰的。”婦人就說,"可是你不願意呀?!”眼睛眨著,眯眯地笑。

莊之蝶掐了一草去拂她,她跳躍著走到路邊一個坎下,說要的。

一片半人高的蒿草裡,人在草裡走著,頭髮在草梢飄著,忽隱忽現,撲朔離,情景十分地好,莊之蝶說:“往下蹲,路上過車,甭讓車上人看見你那股了!”婦人說:“他看見了個白石頭!”就輕輕哼一支曲兒。

婦人還從來沒有唱過民歌,唱了幾句,莊之蝶就想起我曾經唱陝北民歌的那一幕,就說:“宛兒還能唱嘛!”婦人說:“我什麼不會?”莊之蝶說:“這是什麼歌子?”婦人說:“陝南花鼓。”莊之蝶就高興了,說:“你再唱唱,好中聽哩!”婦人也就看著水沖毀了一窩蟻,一邊輕聲唱道:口皮皮想你哩,實實難對人說哩。

頭髮梢梢想你哩,紅頭繩繩難掙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看著別人當你哩。

舌頭尖尖想你哩,油鹽醬醋難嘗哩。

莊之蝶在路邊聽著,又擔心怕過路人也聽到了往這邊看,前後左右扭著脖子隙哨。

先是一隻野兔從路的這邊躥向路的那邊,迅疾若一隻影子,後又見前邊千米左右站了四五個人,忙壓聲兒說:“好了,別唱了。”卻見那些人並沒走過來的意思,明白那裡是個停車站的,就放心地取一支香菸來

偏這當兒一輛公共車開了停在那裡,車上就下來一個人朝這邊走,就忙焦急問婦人好了沒有。

再看那來人,不覺大吃一驚,竟是阿燦。

莊之蝶叫了一聲,阿燦是聽見了,抬頭看了看,面的太陽光似乎照得她看不清,手遮了額看一下,猛地呆住,遂轉身卻往回跑。

上車的人已經上了車,車門已關,她就使勁敲車門,大聲叫喊;車門開了,便一個側身衝擠上去。

莊之蝶剛剛跑到車門下,門呼地關了,阿燦的上衣後襟就夾在車門縫裡,車開走了。

莊之蝶揚著手叫道:“阿燦!阿燦——!你為什麼不見我,你為什麼不見我?你是住在哪兒的啊——?!”就攆著車跑,跑過來又到了剛才站著的地方,車已經走遠了,一撲沓坐在草地上。

婦人在草叢中小解,無數的螞蚱就往身上蹦,趕也趕不走。

婦人就好玩了這些飛蟲,捉一隻用頭髮縛了腿,再捉一隻再縛了,竟縛住了四隻。

提著來要給莊之蝶看,就發現了這一幕,當下放了螞蚱出來,見莊之蝶傷心落淚,也不敢戲言,問:“那是阿燦?”莊之蝶點點頭。

婦人說:“今真是怪事,說阿蘭,阿燦就來了!她怎麼見了你就跑?”莊之蝶說:“她說過不再見我,她真的不見我了。

她一定是去病院看了阿蘭回來的,就住在附近,看見我又不讓我知道她住哪兒,才又上了車的。”婦人說:“這阿燦肯定是愛過你的。

女人就是這樣,愛上誰了要麼像撲燈蛾一樣沒死沒活撲上去,被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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