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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吐著水,半晌才透過氣來,嘶聲罵道:“直娘賊!”程宗揚見他沒事,立刻又潛入水中。程宗揚知道自己的潛泳技術很爛,但比起以前,至少氣脈悠長了許多,剛才下潛的一趟,他估計時間超過了三分鐘。如果在以前,自己肯定撐不了這麼久。

祁遠和朱老頭多半被海水沖走,石剛也不知去向,程宗揚不再潛進樓中去尋找,轉身往雲氏商會的住處游去。

雲氏商會包括雲蒼峰在內一共是九人,除去與小魏一同看守馬匹的易建,有八人都在竹樓裡。程宗揚一口氣潛進水底,心頭越來越著急。

途中有兩名北府兵的漢子與程宗揚擦肩而過,但自己本無法開口詢問雲蒼峰的下落,只能給他們指了指方向,讓他們自行逃生。這段時間想必還有人會和他們一樣從樓裡逃出來。但云蒼峰遠比不上那些悍的漢子,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逝,他生還的可能也越來越低。

樓內早已灌滿海水,空無一人。程宗揚搜索片刻,然後攀著竹梯朝上游去。

樓上竹製成的房門緊關著,他推了幾把,沒有推開。這時一口氣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陶口煩悶裂。雖然知道這趟如果找不到,只怕永遠也找不到了,程宗揚也只好放棄,先浮上海面換氣。

忽然,竹牆上一竹向外鼓起。程宗揚停下來,看著大的竹竿被一股大力撞得變形,片則後竹無聲地從中斷開,接著易彪剽悍的身影從縫隙中顯出來。

第三章遇難易彪怒目圓睜,眼珠底部因為缺氧迸出細小的血點。他用肩膀撞開竹牆,一手拖著雲蒼峰,只看了程宗揚一眼,就拼命向水面游去。程宗揚連忙跟上去,一手拽住雲蒼峰的帶,幫易彪分擔一部分壓力。

雲蒼峰垂著頭,花白的頭髮在水中飄浮著。易彪面猙獰,他臉頰被竹刺劃破,冒出一串殷紅的血絲,隨即融化在海水中。他強撐著往上游去,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遲鈍。

眼看水面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海面的月光,易彪卻彷彿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口鼻中冒出一串氣泡,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一把抓住易彪的肩膀。這麼一抓,他立刻發現壞了。在水中昏與半昏完全是兩碼事。已經昏的雲蒼峰在海水的浮力下顯得很輕,而易彪不但重得像一塊鐵,還本能地抓住程宗揚的手臂,把他也帶得往下沉去。

程宗揚游泳技術一般,潛泳更是平常,只提著雲蒼峰一個人還好些,勉強用一隻手划水。這時兩手都被佔著,只靠踩水本帶不動這兩個人。眼看飄浮著月影的水面近在咫尺,卻被帶得越離越遠,程宗揚心裡暗暗叫苦。這樣下去,非但救不了他們兩個,連自己也要被拖下水,三個人手拉手去見淘龍王了。

急切間,一隻手臂從天而降,破開水面的月影,一把抓住程宗揚的肩膀將他提出水面。

謝藝仍穿著那條招搖的花短褲,他俯身將三個人一一拉了上來。他腳下踩的不是小船,而是兩竹,海打來,謝藝身體只微微一晃,在光溜溜的竹竿上穩若盤石。

碧鯪族雖然生活在海畔,整個村子卻找不到一條小舟。謝藝不知從哪兒拆了兩竹子,拿藤條用拴馬結捆在一起,匆忙趕來海上。真不知道這滔天海中,他怎麼縱竹竿划過來的。

吳戰威抱著竹竿尾部,臉煞白。他水比程宗揚還差,這會兒抱著竹,能不沉到水下就是萬幸。這時,另外兩名雲氏商會的漢子也在遠處出頭,掙扎著朝這邊游來。

程宗揚一口氣憋得太久,這會兒只覺得眼冒金星,半晌才過氣來,立刻問道:“凝羽呢?武二呢?”

太大,他們和我分開了。”謝藝用膝蓋頂住易彪的小腹,讓他把水吐出來,一邊伸手在雲蒼峰背脊上飛快地推拿敲打。

程宗揚了幾口氣,轉身又往水下潛去。謝藝喊道:“做什麼?”

“祁老四還在下面!”謝藝叫道:“沒用了!”祁遠這一路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以說如果沒有他,自己肯定走不到這裡。程宗揚道:“是死是活,我也要去看一眼。”吳戰威掄了礙事的衣服,沙啞著喉嚨道:“你歇著!我去!”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抱好你的竹竿!照顧好雲老哥就成!”謝藝把雲蒼峰遞給已經緩過氣來的易彪:“我和你一起去。”兩人並肩潛到水下,程宗揚才發現謝藝水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沒看到他怎麼動作,就箭矢般朝水下的竹樓游去,速度比自己快了一倍。

程宗揚屏住呼,在水中竭力睜大眼睛。靠近竹樓時,他看到一個悉的身影──朱老頭兩手抱著一隻中午吃剩下的大海螺,以狗刨的姿勢在水中撲騰著,兩條腿一刨一刨,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褲子都快被蹬得掉下來。他狗刨一會兒,把海螺抑在瞼上兩口氣,然後再接著玩命地狗刨,速度居然也不慢。

祁遠那句話,這老傢伙黏上就是活猴。這麼大的水居然也沒淹死他。程宗揚正悶得難受,擦肩而過的時候伸手搶過海螺,一口把裡面的空氣盡,然後伸出四手指,朝朱老頭比了比。

朱老頭一瞼心痛地搶過海螺,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在臉上,一隻手朝程宗揚胡亂擺了擺,表示自己沒有見到祁遠。

這邊謝藝游魚般鑽入竹樓,片刻後那點燈光一閃,被他拿起來,然後朝樓下游去。

如山的海湧來,重重撲在礁石上。一群入神情委頓地躺在岸上,花傾盆大雨般灑在身上,卻沒有誰願意挪動半步。易彪嗆得最重,他肺部受了傷,雖然肚裡的水已經吐乾淨了,卻不時咳出血絲。相比之下,雲蒼峰還算幸運,只灌了一肚子的水,昏了下短時間,醒來後竟然沒有什麼大礙。

在海中折騰了幾個時辰,眾人都已經疲力盡,這會踏上實地才到害怕。

居住在海邊,漲並不意外,但這樣全無預兆地突然漲起兩丈高的水,完全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不久,蘇荔與武二郎一前一後浮出水面,身後正好一個大打來。武二郎張臂抱住蘇荔,弓起背脊,若無其事地承受住海一擊,順勢落在岸上,動作乾淨利落,引得幾名花苗漢子都豎起大拇指。

蘇荔從他肩間掙開,一邊擰著溼淋淋的長髮,一邊抬頭望著天際的明月,過了會兒才蹙眉道:“今天是十六嗎?”武二郎連忙道:“十七。”整個白天,碧鯪海灣都一片安詳,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海風……讓他們誤以為這些建在海邊的竹樓十分安全。沒想到入夜後汐會突然猛漲,睡夢中的人們甚至來不及逃避。

經歷過南荒的毒蛇和沼澤之後,商隊卻在這貌似平靜的海灣遭受了進入南荒以來最慘重的損失。全無準備的他們在短短一刻鐘之內就被沒,包括朱老頭在內,最後逃生的只有一半。失蹤者除了雲氏商會的四名護衛,還包括白湖商館的祁遠和石剛。”早該想到的!”朱老頭嚷嚷道:“都不想想,要不是這麼大的,咱們隔著幾十裡能聽到?”這老傢伙命好,剛冒出水面就遇到趕來的凝羽,等程宗揚回到岸上,他已經捧著剛煮出來的湯湯了半碗。朱老頭這會兒得了便宜還賣乖,頓時引起眾怒,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老傢伙,毫不掩飾的出怒意。

朱老頭明顯受到這些目光的壓力,他小心地蹲下來,強撐著小聲道:“咋了咋了?”

“朱老頭,”程宗揚沉聲道:“你明知道會有這麼大的水,還讓我們住在海邊上?”朱老頭嚥了口吐沫,哭喪著撿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故意的。誰會想到這鬼地方水會這麼大?不信,不信你問雲老闆。”雲蒼峰神情萎靡,慢慢說道:“滿月時,水通常會大一些。可這樣大的水……莫非是大?”朱老頭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每隔十八、九年,就有這麼一遭大。這次咱們可算來著了,兩三丈的水,天底下哪兒找去?”朱老頭說的大是天文大,太陽與月球引力形成一線,使汐猛漲數倍,一般隔十九年出現一次。

“上次大是十六年前,時間還沒到。”謝藝說著從懷巾摸出一盞油燈放在沙灘上。”那些竹樓本來就是建在水裡的。”蚌殼製成的燈盞很淺,裡面沒有燈,也沒有燈油,只有一塊蠶豆大小的物體,微微發著光。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碧鯪人從夜叉珊瑚深處採到的海光礁。只有經常用海水浸泡過,才會放出光明。”程宗揚想起樓內放置牢固的物品,建造竹樓的人很清楚它們會被水淹沒。

樂明珠與小紫手拉著手跑來,她看了看程宗揚:“喂,你沒事吧?”程宗揚搖了搖頭,然後對著一臉天真無的小紫擠出一絲笑容:“水平常都這麼大嗎?”

“嗯。”小紫用力點了點頭。

程宗揚壓抑住心頭的憤怒,“為什麼把竹樓建在會被淹沒的地方?”

“因為在海里睡覺很舒服啊!”小紫天真地說:“睡在海里一點都不熱,而且還會浮起來,像睡在雲彩上一樣。”

“你們有鰓。”謝藝緊盯著小紫道:“是嗎?”

“是啊。你們沒有嗎?”程宗揚、吳戰威、易彪都出受人戲的表情。鰓?哪個孫子有鰓!

謝藝溫和地笑了笑:“沒有。”

“你們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啊,”小紫不解地眨著眼,“為什麼會沒有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謝藝看了她片刻:“什麼時候退?”小紫伸出白的手指。”喏。”當第一縷晨曦出現在海面上,洶湧的水平靜下來,然後迅速退去。首先出的是椰樹的樹冠,接著是溼的竹樓。

“直娘賊的!”吳戰威罵道:“我總算知道這樓怎麼這麼溼了!”不等白的沙灘出,幾個人就跳進水中,尋找失蹤的同伴。

兩名雲氏商會的護衛首先被發現。他們被卡在竹樓的角落裡,早已失去生命的跡象。另一名護衛伏在沙灘上,他兩手緊緊抓住地面,指縫裡滿是沙子。

眾人神情慘然,這名護衛本來有力氣逃生。他好不容易離開竹樓,卻在海中失去方向,把水底沙灘的反光誤認為水面,臨死還緊緊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

他們找到三具屍體,另外三個人卻不見蹤影。

忽然有人指著椰樹頂端,“那是什麼?”小魏攀著樹幹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一隻葫蘆,“是四哥的酒葫蘆!”眾人心底頓時燃起一絲希望,祁遠的酒葫蘆既然在這裡出現,很可能他也從竹樓逃脫,卻因為海太大而被沖走。

祁遠雖然功夫平常,為人婆媽了些,卻是商隊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眾人都彷彿心裡有了底,他知道什麼地方最適合宿營,怎麼躲避瘴氣,哪種水果可以吃,獵物烤到什麼時候火候正好,臨睡前還有熱水泡腳……”扎竹筏!”程宗揚道:“去海里找!”

“呃……”吳戰威滿臉鼻涕眼淚地攀在竹筏邊上,伸直喉嚨,瞻汁都快吐了出來。他水路走過不少,這海上的勾當還是頭一遭。程宗揚本來想讓他留在岸上,吳戰威卻怎麼也不願意,結果一個頭湧來,他就暈了,強撐著劃了幾里,這會兒吐了個天昏地暗,頭部快伸到水裡。

“只一下!一下就好!”樂明珠在他身後拿著銀針躍躍試。

吳戰威拿手背抹了抹嘴,著氣道:“我說妹子,你就饒了我老吳吧……這都九針了。”樂明珠撇了撇嘴,“膽小鬼!”朱老頭一臉的不層,“你也是七尺多高的漢子,那針跟頭髮絲兒似的,就能扎得你鬼哭狼嚎?小吳子啊,我跟你說,我老人家是不暈船,我要暈船,九針算什麼?再來一針,湊個整多好!”吳戰威被他調侃得拉不上面子,只好豁了出去:“妹子。咱們說好的,最後一針!”樂明珠立刻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人中、合谷、上脘、中脘都扎過了。這次試試內關!”吳戰威神情慘然地伸出手臂,樂明珠幫他捲起衣袖,在他手臂正中按著,一邊小聲嘀咕道:“脅疼肋痛針飛虎,滿腹痛刺內關。內關屬手厥陰心包經,位於掌後二筋之間,腕上二寸之後……”程宗揚聽得好笑,這丫頭不會是臨時抱佛腳,拿吳戰威練手的吧?

樂明珠終於認準位,一針下去。吳戰威牙關格的咬緊,額頭青筋直跳。

“快了!快了!”樂明珠飛快地捻著針。她手法妙,認也極準,就是下手的分寸差了少許。

吳戰威強忍片刻,接著“嗷”的一聲,放聲嘶嚎起來。

程宗揚忍不住道:“樂丫頭,你就給老吳個痛快,一針扎死他得了。”吳戰威一把拽了針,捧著手臂,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珠,厲聲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吳某此時神清氣!受教了!”

“你瞧你瞧!”樂明珠眉飛舞地說道:“他不再吐了吧!”

“可不是嘛。再讓你扎兩下,他就該吐血了。”

“小心!”易彪一蕩木板做的船槳,避開水中的漩渦,說話間嘴角濺出幾星血沫。

眾人分成四組,往海里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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