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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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哲都是這樣的人。我們為終於找到彼此而到幸運萬分,我們深信對方就是靈魂伴侶,我們在一起組成一個完整的存在,我們相愛相守了已整整三年,理所當然會風風光光地步入婚姻。但是,這一晚,哲令我吃驚。

然而,我的反應則更令我自己與哲吃驚!

我說了“不”那一刻天昏地暗,世界倒退到混沌的荒蠻時期,理被矇蔽,我大腦一片空白。只記得自己面帶驚慌地說了句“不”是的,那一刻,我不僅僅是到意外,簡直是恐懼的。

哲一下子從狗身邊站起來,二話不說,靜靜地繞過我身邊,走進屋子裡去了。臺上只剩我與狗相對。我從狗的眼睛裡體味到巨大的不安與惑。空氣裡有什麼東西在甜絲絲地燃燒過後,突然消失了。

到疲倦與莫名的困難。彷彿剛才是哲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著我犯了個錯誤。而我怎樣都不願意犯這個錯誤。

我的本意也許是說“不,這個求婚禮物太不正常了,不是我一直期待著的那個樣子。我以為是鑽戒…原諒我不能免俗。”我也許還想說:“你這句話我等了很久很久,現在終於說出來了,我卻還是到了不習慣,不,是到了震驚,這太幸福了,幸福得令我恐懼。發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令我渴望幸福家庭但又一直懷疑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懷疑幸福到底可以持續多久、有多牢固?請讓我再想想,讓我深呼一下,我需要平靜下來,需要找到勇氣…”但太遲了。

話說出口如水潑出盆,無法收回。而我說“不”的那一瞬間,也永遠成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一晚,我拒絕了我愛著的男朋友的求婚。儘管我從三年前初識他起,就想嫁給他。

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我從不曾預料到。為什麼?

我打破七年的戒重新起了煙,煙在嘴裡是苦的並沒有帶來希望的那種安。我的臉上寫滿了問號,自怨自艾,時雨時晴。可以在清晨打扮得像公主(覺得哲可能會突然回家),到了下午則已是睡衣光腳、披頭散髮(覺得我男朋友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打電話給所有我想得到的朋友與人打聽哲的去向,還去了一次哲最好朋友優優家,在那裡耐心而不勝煩躁地呆了幾個小時,試圖找到有關哲行蹤的蛛絲馬跡,但都一無所獲。

我甚至打了110報警電話,接聽的女警員聽說失蹤的人給我留過一張告別的紙條還跟公司的人打過電話說臨時休假,說了句“這不屬失蹤範疇,我們幫不了”就重重地掛了電話。

我猜她一定以為我是瘋了。可惜隔著一線之差我還沒有真瘋,我是如此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絕望,彷彿在一道閃電中清楚目睹自己蒼白的臉。

在一連往哲的手機上發了近百條短信,又往他的電子郵箱裡發了無數得不到迴音的郵件後,我終於到了什麼也做不了的地步,連躺下休息一會兒都不能。

我那家開了三年的服飾店天天生意興隆,最近剛剛租下隔壁的一間房拓寬了店面,又新招收了兩個剛從農村來上海打工的女孩做店員。前些子我天天都花很多時間在店裡忙碌,但在哲離開後,我一次都還沒有去過。雖然這店離公寓不過五六分鐘的走路距離。

店裡僱請的經理是一個在幾年前的國企整改風中下崗的中年上海女人——李阿姨,她沒受過很高的教育,但人極聰明勤勞,因店裡常有西方顧客,她居然漸漸練成夠用的英語。

我既然不去店裡了,李阿姨有時在顧客討價還價難對付時,只好打電話來請示。我卻本沒耐心細聽,氣地說聲“不二價啦!”就掛了。

店的貨架上方清楚地寫了“所有商品實價銷售”但明的上海女顧客還是會來講價。她們那種相信自己是戰無不勝、無往而不利的女神做派經過後女權分子發揮渲染後,在中國頗有口碑。不幸地是,像我這樣處於情緒低谷的女店主,本不吃這一套。

風禪——這條從天而降、與我男友的出走有或多或少關係的前狗終呆在臺上。

它的名字前兩個字是“風餐宿”的縮寫,意指它一直,即使到了我家裡,還是寧願棲居在臺上,儀態沉默而神秘,時常或坐或臥,猶如修禪。加上它是條老狗,所以我給它取名“風禪”正合適。其中還略有譏諷之意,它雖已寄人籬下,但始終對主人我不冷不熱。

在剛發現哲離開的崩潰時刻,我決定把這條狗扔出去,它不親近,不吉利,不討人喜歡。我遷怒於它的到來間接地導致了我男友的離開,但願它從沒踏進我家門半步才好。

揪住它的脖子上的,我幾乎是狂暴地拉拽著它的身軀。它極力地反抗,但不叫,不咬,只是沉默地抵禦著,不想離開屋內。它越沉默,我就越怒不可遏,拼命拖著推著。最後,它被關到了沉重的防盜金屬門外。

我癱坐在沙發上,身心渙散。地板上散落了幾綹白的狗,還有剛才在拉扯時碰落的牆上的相框,裡面鑲著的是一張哲與我在去年威尼斯旅遊時的合影照片。不遠處是一隻打翻的小銀碟,裡面裝的鑰匙與硬幣散了一地。

我對著這些狂暴的碎片凝視了一會兒,然後很快拿了掃帚掃乾淨地板,那張合影被我仔細地用幾枚圖釘釘在原來的地方。

然後我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門邊。從窺視孔往外張望了一下,空空如也。打開門,發現狗正緊貼著門蜷縮成一團,雙眼黑漆漆地看著我,而嘴上,居然還叼著我們剛才戰時灑落在地的一枚鑰匙。

看著它竭力保持自尊而又滑稽的樣子,突然想到這狗不久前曾是哲送給我的求婚禮物,我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這是自從哲走後我第一次笑。

這笑一發就不可收拾,我站在自家門口笑彎了。狗好奇地看著我,大眼睛一閃一閃的。但漸漸地笑聲變成了哭聲,我蹲在它前面抱頭泣起來。

過了一會兒,手背上覺熱乎乎、溼嗒嗒的,然後是一聲低低的吠叫。我抬起頭,睜開眼,透過婆娑淚水,看到風禪正用舌頭著我的兩隻手背,喉嚨裡不時發出嗚嗚的沉悶聲響。

“你在安我嗎?”我喃喃地說。它眼神專注地看著我,第一次發現它的瞳仁是罕見的藍綠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背。

“謝謝你。”我低聲說,然後輕輕地抱住它。一瞬間對這條沉默而忍耐的狗到依戀起來。寂寞與脆弱,似乎在一夜間就能摧毀了人的意志。

風禪再次進入我家後,還是對我保持一定的距離與適度的友好,但從它時時凝視著我的眼神裡,我能受得到它的一絲好奇與自然出來的關心。

有時,它面無表情長時間地遙望天空,或俯視綠陰掩映下的街道;有時哲種在臺角落的葡萄樹引來幾隻啄食幼果實的小鳥,它才會輕快地起身走過去,友好地晃幾下尾巴。它能如此安靜而沉穩地浸於自我世界,不由讓我暗生敬佩。

它每餐吃得很少,放在它面前的狗糧彷彿用蠟做成一樣無味。它的病容益加明顯。我在打聽到附近合適的寵物診所地址後,馬上帶著風禪去看醫生。

第一次與風禪外出,站在陽光下的街邊,突然意識到自己與狗是生澀的一對新手,不知如何上路才好。我與它幾乎都空著手,沒有一點狗與主人上路時應該有的裝備,——也許該買狗鏈什麼的,我正想著。

這時面駛來一輛出租車,我招招手,司機減了速剛要停下來,看到風禪後,居然一踩油門飛快地開過我們身邊,跑了。

我衝著那輛車奔駛的方向低低咒罵了一聲,轉頭看看,它照例是沉默而安靜,前爪伸直踞坐在一邊。對於眼前忙碌的街景與一些面冷漠的行人,它應該是很悉而不覺得太奇怪吧。

難以想象它以前在街上的生活。或者那天它只是離開了原來的主人在街上路時而遇到的哲?總之細想之下,風禪的確是神秘的不一般的狗。它以往的生活,它的內心世界,它為什麼會在街上遇到哲並一直跟著他,——對於這些,我統統一無所知。它最終成了哲送給我的一樣特殊禮物,在它到來十多個小時後哲卻神秘地失蹤了。這一切,在我心裡像植物的藤蔓一樣緩慢地生長蔓延,漸漸地糾結盤繞起來變成了一個大謎團,直到有一天,這個謎被一一理清,故事的真相如暗礁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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