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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李白一會兒喜歡自己,一會兒又討厭。有一段被運土車壓壞的水泥路積水嚴重,他們是一塊淌過去的,楊剪在前面探路,李白抓他的衣角。後來的路就比較好走了,儘管雨勢始終不見轉小,雷也照樣在穹窿上敲,兩人還是順利地“遷徙”到樓下,李白喊了一嗓子,照著聲控燈看錶,差一分鐘三點。

也許他那一聲太像“汪”了,楊剪笑他像小狗,終於笑了,於是李白也笑,夾在每一盞被腳步驚醒的聲控燈之間的陰影裡,他笑得很靦腆,我不消失了,永遠也不,他暗下決心。爬到頂層,站在那扇烏紅的防盜門前,他又鼓足勇氣和楊剪一塊敲門,“我沒帶鑰匙,”楊剪說罷抬高聲量,“姐!”對門沒有住人,所以也沒人出來說擾民,但家裡卻也半天沒有迴音。兩人剛剛在樓下清楚地看見了亮窗,還不止一扇,好像每個房間的燈都開著,按楊剪的話說是,楊遇秋一個人在家會害怕,並且經常夜顛倒,但她現在就像睡著了,睡沉了,完全不見反應。

楊剪掏出浸水的諾基亞,在門框上磕了磕,他撥通家裡的號碼,安靜地等,但李白看著他逐漸疊起的焦急,總覺得下一步他就要打120了。仍是無人接通,門裡卻終於傳出些動靜,好像是楊遇秋在說“馬上”,兩人又側耳去聽,大概等了兩分鐘,大門終於打開,楊遇秋額髮溼了,應該是剛洗過臉,臉頰卻泛紅,讓李白想起在文工團幫工時看到的,那些演員臉上沒卸乾淨的顏彩。她只穿了件不合身的長外套,光著兩條腿,略顯侷促地堵在門口。

“怎麼了?”她把上身探出門來,幾乎是在用氣聲問,“你倆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麼呢?”楊剪卻驀地語了,他的表情……詫異、屈辱、怒、恨……或許都有,糅雜在一塊,李白從側面都能看到。怎麼了。不知道。李白下意識握住楊剪垂在身側的手,手機都快從指間滑落了,他把它推回去,仍沒有鬆開。

同時他也看到鞋櫃旁的腳墊上擺了不止一雙高級皮鞋,空氣中有股焚燒的香味,還隱約有音樂響起,飄到屋外細如蚊蠅,夾雜某種唸誦,或是唱,似乎幽靜柔美,卻聽得人莫名不適,雞皮疙瘩起了一背。

“你跟我走,姐。”楊剪的手是冰涼的,握在李白指節上的力道有著細微的顫抖,但很重很重,顯然他在努力沉住氣,低聲道。

“別鬧。”楊遇秋冷著臉,“忘東西在家我幫你拿,沒有就回去好好上學。”

“你不用怕,不要連走都不敢走!”楊剪十分堅持。

“噓,說什麼呢!”楊遇秋一臉的為難,她非但不讓人進去,還開始把楊剪往外推了,“快帶你弟弟下去,快點!”楊剪猛地掙開她,反把人往屋裡擠,聲音也忽然高得宛如聲明,“我說什麼?我說你心甘情願是嗎?做他們的奴隸、玩物、供品,你覺得不錯,你就一點尊嚴也沒有,是嗎?”楊遇秋不答,面上的表情也淡了,她專心致志地,仍在試圖把弟弟完全推出這個房間,拖鞋在地板上磨出刺響,“小白你快拉他走!”她厲聲道,而李白和她抵著力氣,是要幫楊剪。同時身後也響起雜聲,那個神秘房間的大門此刻竟然開,燭光紅影浮現,高傑著西褲口袋就站在那兒,冷冷看著玄關處的混亂。

從那房間和煙霧一起冒出的不止他一人,其中有個矮個子站在最前,穿了身純黑的老式唐裝,出一小截白袖,宛如一個世外高人,臉上卻遮了張牛頭大的面具,顏赤紅,長角獠牙,刻畫出面目猙獰的神怪,空的黑嘴裡還紅了一塊,像條斷舌,人卻靠在高傑耳邊,如在低語。

李白在一瞬間覺到巨大的危險,他的脊背更冷,也改了主意,又想把楊剪往外拉了,也正在這時,他聽見楊遇秋淡淡地說:“我什麼都沒有,心甘情願。”楊剪身上的力氣頓時鬆了,或者說,垮了,從方才恨不得衝進去找菜刀砍人,到啞口無言地後退一步,怔怔看著大門緊閉,這過程花不了半秒。隨後他不由分說拽上李白,就差把人夾在腋下快走了,他們遠離那扇門宛如逃出火場。楊剪怕了嗎?不是,李白的判斷很篤定,但是楊剪很痛,很絕望,這是他鮮少顯的,突然又完全地降臨,更沒有經驗去遮掩,楊剪的絕望要在沉默之中把那孤零零的弦壓斷了,因此李白不再懼怕任何,緊緊抱住他的手臂,想做一點支撐。

樓下的世界被閃電劈出了幾秒白晝,有輛轎車停在門旁邊,黑的,很不起眼,方才上樓前本沒有注意,此刻卻連車牌都能看清。楊剪走出門,目光偶然擦過它,突然罵了一聲,他把李白推開過去照著車鼻踹,繼續大罵著,高呼高傑的名字,那輛奔馳被踢出警鈴般的震響,可樓上燈光依舊,窗戶緊合依舊。雨水大得彷彿能把人的眼睛澆滅,仰望都成困難,只能聽到,沒有人回聲。

也沒有人會理會一個被電閃雷鳴淹沒的男孩的憤怒。

過了幾分鐘,楊剪自己平靜了下來。他轉向李白,徒勞地看著,氣吁吁。

“嚇到你了。”他啞聲道。

“沒有,哥,”李白撐了一夜,方才屢次試圖靠近又屢次被推開,他都撐著,卻差點在這一秒嚎啕大哭,“我不怕,一點也不怕。”

“真的嗎。”

“真的,我不騙你,”李白撲過去抱他,“我就是看你好難過,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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