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忍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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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引章起來時發現牀前的地鋪早已收去，水香不知何時早就起了。她忙下牀穿衣，胡亂紮了辮子，便跑過去看安寄翠。

安寄翠也剛剛起牀，見了引章便笑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引章笑笑:“睡不着了！娘，水香呢？”

“她掃了地，去打洗臉水了。”引章笑着“哦”了一聲，讚道:“水香真勤快！”安寄翠無奈笑笑，道:“説話越來越古怪了！”下人不都是這樣嗎！忽見她頭上歪歪斜斜的辮子，更加無奈，招招手，嗔笑道:“姑娘家家的，辮子也不好好梳！快過來，娘給你梳一梳。”

“好！”引章大喜，樂顛顛過去了。記憶中，只有小學二年級之前母親才給自己梳過頭，打那之後，因為工作忙，都是自己動手，不想如今重温兒時的享受，她心裏怎能不喜？忙上前好好的坐着，直着，正着頭一動不動，任由孃親温柔的替她梳理着，一下一下，梳得她的心也柔軟温暖起來，戀戀不捨，竟有些痴了，對她，也更多了幾分親近之！

“倒老實多了，是個閨女樣了！”一時梳好，安寄翠左右端詳，含笑着道。

“娘！”引章撒着嬌往她懷裏鑽，安寄翠笑着一把摟着女兒，輕輕撫着。

母女二人正説着話，水香突然闖了進來，扎着兩隻手，臉一陣紅一陣白，脯一起一伏，又氣又不敢氣的神，嚅嚅道:“小夫人，小姐，我，我，”安寄翠心一沉，心頭瞭然，忙道:“她們有沒有為難你？”水香的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可是，可是她們不讓我打熱水，説是少爺少們要用，把我趕了出來。”安寄翠半響不做聲，嘆道:“算了，她們不給你以後打水的事你就別管了，我自己去吧！”

“娘我跟你去！”引章忙道，隨着安寄翠一起去了。

廚房燒水的使丫頭見小夫人親自來了，愣了一愣，倒不敢阻攔，一個個默默退在一旁呆看着，任由她自己揭開鍋蓋，用水瓢舀了水到木桶裏，自己搖搖晃晃提出門去。

一路灑灑潑潑，走走歇歇，安寄翠總算是把水打回了院子。進了院子，水香忙上來幫忙，將水到了廊下，然後拿來臉盆，舀水給安寄翠和引章洗臉。引章看着安寄翠不住抹汗，嬌微微，不由暗暗搖頭，心想就她這個身子骨，將來的生活還真的很要人心呢！

一時引華也起來了，大家梳洗完畢，引章笑道:“娘，是不是廚房咱們也得親自去一趟？”

“小姐，都是我沒用。”水香有些過意不去。

引章拉着她的手，笑道:“這不怪你，你別這麼説！”引章忽然換了很正經的神氣，道:“水香，你跟着我們只怕以後都得受苦受氣，不然，你還是到哥嫂那邊去當差吧！”

“不不，我不去！我一直都伺候小姐的，我哪都不去！小姐，你，你別趕我走！”水香慌亂的搖着頭，急得説話都帶了哭腔。

“阿章也是為你好，水香，你可要想清楚。”安寄翠也忍不住道。

“小夫人！我願意跟着您和小姐，求求您，別趕我走！”水香撲通跪下了。

引章忙扶起她，道:“快起來！那好吧，你既然心甘情願留下來，我以後自會拿你當親姊妹待，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只不過你現在不走，以後就不許反悔，除了我和孃的話，不許聽別人的，知道了嗎？”

“是是，奴婢記住了！奴婢絕不反悔，不會背叛小姐和小夫人！”水香心裏一驚，反而起無限神，情不自生出幾許敬畏仰慕，連連點頭答應。安寄翠吃驚的瞟了女兒一眼，若有所思。

“娘，咱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吧。”引章笑了笑，親親熱熱拉着安寄翠的手。

安寄翠輕輕嗯了一聲，母女二人正要出去，院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壯實****，胳膊腿，穿着褚布衣裳，手裏提着一個食籃，一便來望着他們母女三個便堆起滿臉的笑。引章不認識是誰，安寄翠卻知道，這是大少的陪嫁宋媽，也是她的心腹，十分明強幹，亦十分趨炎附勢、拜高踩低的一個人。

安寄翠正説話，宋媽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象徵躬了躬身，早已咯咯笑着開口，道:“老姨好，老奴給老姨和小姐少爺送早點來了！老姨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了！”安寄翠、引章、引華、水香四人八隻眼直愣愣的瞅着宋媽，一時回不過神來，眼中寫滿了驚訝。最後還是引章先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等等等等，老，老姨？你，你在叫誰啊？”宋媽滿臉是笑，眼底閃過一絲快意，有意無意瞟了安寄翠一眼，笑道:“喲，小姐！還能有誰呢！”

“這，這是怎麼回事？”引章大叫，差點要跳了起來！太滑稽了，太荒唐了，太可笑了！老姨？老姨！她的娘安寄翠可才二十七歲呀，如果用花來比喻女人，那麼此時她正是一朵綻放得最美最好最豔最嬌的花，居然被人稱做了老姨！不怪她不厚道，聽到這個稱謂，她的腦海中便呈現出駝了背，掉了牙，癟了嘴，滿臉褶子，滿頭白髮，拄着枴杖，穿着一身黑衣裳躺在榻上光氣半天也不挪不動窩兒的老太婆模樣，跟她清秀白淨、温文爾雅的娘哪裏扯得上半點關係！

宋媽笑得更加愉悦了，咯咯道:“是這麼回事，老爺去了，如今大少爺做了大老爺，二少爺做了二老爺，那麼先老爺的姨自然該稱為老姨了！大少爺他們還説了，為了避嫌，往後大家還是分開吃飯吧，今兒我給送過來，順便給老姨代一聲，往後到點讓水香這丫頭去廚房拿就是了！還有，沒什麼事的話，老姨還是在屋裏待著吧，在外邊走動多了恐怕招人閒話！傳了出去對老爺名聲也不好！”引章氣極，卻找不出半點漏，小臉憋得通紅。安寄翠臉發白，身子陣陣發涼，緩了緩神，輕輕笑道:“有勞宋媽了，原該這樣的，你回去叫大少爺——不，大老爺他們放心，他們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着手道:“我就説吧，老姨是讀書認字的斯文人，最懂道理的！老姨，將來您可等着享福了！老奴還有好多事要忙，就先去了！”宋媽説着將手中的食籃放下，轉身去了。

“你走好！”安寄翠客客氣氣在後邊送了一句，宋媽沒聽見，理也不理，一徑去了。

安寄翠心裏雖然不是滋味，倒並不見得有多意外，所以也沒有多傷心難過。對她來説，丈夫已經離去，這一切少不得要一一忍受了！想當初，駱老爺駱仁智本要娶她為繼室正，是她自己生怕年紀跟自己差不離的兩位少爺心中不自在以致他們父子心生嫌隙，最終鬧得家無寧而主動放棄了，寧願做妾。不想，昔的成全，今卻成了任人拿捏的短處！安寄翠只能在心裏嘆息一聲:自作自受，這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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