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向庥中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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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説間，只見雪琴與陸文卿也來卷。挹香接來一看，見上寫着:十月梅──拜石侶者吳雪琴拜稿孤山暖煦小陽，林下遙來策蹇人。楓葉紅隨雙本瘦，‮花菊‬黃讓一枝新。雪風動處添幽韻，潭影清時印潔塵。庾嶺南枝偏獨早，愛他骨格最神。

瓶梅──浣花仙史陸文卿待刪草殷勤折得一枝梅，供向銅瓶淑氣回。此知寒因雪凍，平生守口為花魁。

香凝清韻成詩律，夢徙羅浮傍鏡台。玉骨冰肌欣自賞，前遣興酌新醅。挹香看了讚道:“志和音雅，玉潤珠圓。”正説間，見十二位美人一齊來卷。

挹香從頭看去，乃是:詠梅──佩蘭室主人林婉卿草風連費尋思，忽報孤山一枝。處士襟期高士夢，騷人丰韻美人姿。情冷淡寒偏耐，骨格清癯弱不支。自是幾生修得到，巡檐巧笑索新詩。

伴梅──凝館主陳琴音未是草折得奇葩夢，移來供養畫屏西。情深逸品甘為友，癖愛名花願作。大好訪仙成眷屬，也曾探勝到清溪。

小窗此夕狂應縱，絳雪紅雲盡品題。寄梅──惜使者武雅仙偶成江南又見一枝，折得芳葩寄贈頻。

問信莫疑花着未，探好信夢為真。昔增驛路連番，今報鄉園無限。珍重使君須致語，銅瓶供養賴騷人。贈梅──煙柳山人王湘雲稿如此幽懷頗温，贈卿特地到孤村。

無雙品倩人爭慕，第一香推君獨尊。佳貺晏王勞致信，相思陸範暗牽魂。笑儂狂放憐儂癖，如締深盟古道存。栽梅──怡紅使者梅愛稿山隈幾度費徘徊，玉頰檀心着意栽。

明月半鋤和植，新詩數首乞花開。生成冷淡諳君，不憚辛勤惹客猜。為望來年事早，一枝先逗暗香來。賞梅──紅杏軒主人陳秀英草喜看孤山又放梅，風標如此合推魁。

將新句酬瓊樹，沽到芳醪泛玉杯。數點有情延客賞，一枝無意向人開。癯山此逢青眼，付與林癯供養來。灌梅──鐵笛仙袁巧雲草乘醉歸來興轉狂，養花心事慕東皇。

栽培乍喜仙姬晤，護惜頻勞處士忙。雨半簾葩醖釀，朔風幾夢彷徨。痴情不憚辛勤甚，待到花時好佐觴。探梅──小雅主人張飛鴻草關心庾嶺一枝，也學漁郎去問津。

竹外昔年懷吉士，隴頭今到高人。枯腸幾度搜詩盡，檐角連朝索笑頻。芳訊江南如到早，好憑驛使報時新。綠梅──金鈴待系客孫寶琴草夢隨鸚翅曳雕廊，洗盡鉛華尚淡妝。金釧恍疑贈羊侃，綠衣原不妒莊姜。苔黏蝶拍偏多興，暈蜻頭別有方。

漫入羅浮驚翠羽，碧窗供養更痴狂。杖頭梅──梅雪爭客何月娟稿郊原攜屐亦風，韻事還堪記杖頭。

三徑昔時懷舊約，百錢此趁清幽。好扶詩老尋去，要訪花魁帶月遊。處士多情狂更縱，橋東詠興悠悠。瘦梅──探梅女士鄭素卿草玉削煙癯別有神，天生傲骨覺嶙峋。

願將峭厲清其品，勿使痴肥俗了人。淡月暗籠窗上影，微風動雪中塵。憐他羸弱持堅節，護此纖幾度頻。早梅──風榭主人呂桂卿稿初消息報齋前，風月神早鬥妍。

索笑西窗原冷淡，題詩東閣亦纏綿。暗香漫度微風后，疏影風逢淡月天。造物有權留不住，一枝偏佔隴頭先。挹香看完道:“眾芳卿詩才卓葷，我金某甘拜下風。”正説間，愛卿飄然而至，挹香道:“愛姐可是來卷麼？”愛卿道:“我來讀你們佳作。”説罷，便討詩來看。

挹香道:“愛姐，你為何不做詩，如今要完捲了。”愛卿也不言語，便提筆在手，寫出一首詩來，遞與眾姐妹。大家觀看，見上寫:問梅為探芳訊自攜筇，冷淡情一笑逢。同夢可容高士伴？點妝知否美人慵？那將庾嶺來早？怎把羅浮秀獨鍾？和靖當年曾有癖，作何事曲相從？

大家看了這首《問梅》，呆上加呆，驚而又驚，齊聲道:“我們搜索枯腸，頗為不易，極雙關而琢句總難融洽。今愛卿落筆成詩，一揮而就，警句奇才，令人拜倒。”愛卿連忙謙遜道:“隨口俚詞，不當大雅。刻觀眾姐妹佳作，奇警處想入非非，真個珠穿一一。”正謙遜間，又見花陰裏面有兩個美人來了。

不知何人，且聽下回分解。＊＊＊卻説挹香也把愛卿的《問梅》一看，果然比眾姐妹更加獨出心裁，心中十分歡喜。俄而又見兩個美人也來卷，卻是陸麗仙、章幼卿。挹香立起來接了詩箋，細細一看，見上寫着:傍水梅──媚香樓主人陸麗仙稿一枝開傍水之涯，寂寞清溪避世譁。倒影川空相，側身天地傲名花。橫斜老幹爭凡卉，冷淡奇葩異絳霞。明月小橋人靜後，暗香浮動到漁家。

紅梅──錫山舊侶章幼卿草一枝冷豔鬥神，幾使漁郎誤問津。砥節慾猜持拂女，佔魁還訝點頭人。嬌添杏靨三分暈，態異桃花萬種。東閣而今開爛漫，珊瑚樹樹作芳鄰。

挹香看罷，見眾美人陸續而來。挹香俱細細的展看，見上寫道:落梅──風塵偶謫人陸麗草關情連落花紅，多少歸一夕中。玉樹歌殘愁莫遏，紅霞舞盡全空。

沾泥心事孤芳品，水年華冷淡衷。處士山林休問信，美人今已嫁東風。憶梅──秋水詞人何雅仙稿管領羣芳君獨尊，經年一別暗銷魂。者番宛轉尋孤嶺，幾徘徊到小園。

有約東風葩尚醖，關心信夢無痕。一枝他先傳臘，報到園丁笑語喧。尋梅──棲霞小隱胡素玉草瑤台乍報返仙姬，好買醇醪泛玉卮。扶杖踏殘三徑雪，跨驢遍一村詩。

攜壺挈遊初到，越嶺穿山意痴。芳訊幽林如探得，折來供養膽瓶宜。折梅──醉月山人褚愛芳求是草策驢灞岸不須猜，芳訊衝寒已早開。

名士雪中添宛轉，美人林下更徘徊。粘玉瓣香盈手，壓銅瓶粉作堆。此隴頭如遇使，一枝好寄故鄉來。寒梅──一碧女史陸綺雲稿誰從冷處着神，疏影悽然真。

到清嚴方絕俗，香兼慘淡愈宜人。北風山外初摶雪，南玉枝頭迥絕塵。莫謂閉藏無妙用，寒威徹骨為催。簪梅──傳使者謝慧瓊草一憔悴為花忙，今奇葩助曉妝。

約鬢紅嬌語，欹鬟輕暈蕊含芳。清癯顧影同卿瘦，冷淡傳惹客狂。膏沐玉人添雅韻，生香活費評量。盆梅──浣居主人胡碧珠稿不與孤山鶴共儔，小齋供養足清幽。

盆池藻暖香初逗，缽雨泥松漸留。顧我無心歌豔曲，願君有夢到羅浮。青枝綠葉頻頻護，待到花時契更投。對梅──愛雛女史朱素卿草霜天夜獨神，相狎相親有夙因。

美酒一尊酬冷況，新詩幾句動幽人。臨妝風格清癯甚，索笑情懷旎真。心契孤山誰與共，天然氣誼好相親。孤山梅──霞凝閣主人方素芝稿一番花事韻清幽，有客尋芳到古邱。

枝上狂蜂飛宛轉，林間小鳥語啁啾。歸庾嶺鵑啼血，夢醒羅浮鶴共儔。人世繁華何足羨，好扶竹杖賦優遊。挹香看到素芝詩十分慘切，替他暗暗慨嘆一回。數之已有二十七首了，惟吳慧卿、蔣絳仙未曾卷。正説間，見那首月中，二人冉冉而來。挹香接詩一看，乃是，未開梅──佩秋居主人吳慧卿草東風待嫁尚含葩，縞女髫年未有家。底事瓊姿猶醖釀，關心芳信漸繁華。肌如梨蕊將經雨，態似桃花吐霞。端整新醅東閣裏，明朝延賞興應賒。

庭梅──翠琅閒人蔣絳仙初稿相對幽芳契早投，如卿標格幾生修。草堂到花能笑，茅舍詩成韻。

願與一簾明月伴，不隨三徑暗香浮。開樽莫負良辰去，何遜懷未肯休。挹香道:“如今詩齊了，待我評來。通篇看來，各人有各人佳句，今公評，眾位姐姐莫怪為幸。”大家都説道:“不錯，自然從公而論。”挹香道:“我看《問梅》第一，《傍水梅》第二，《綠萼梅》第三，《瓶梅》第四，《贈梅》第五，《夢梅》第六，《詠梅》第七，《探梅》第八，《簪梅》第九，《栽梅》第十，《伴梅》第十一，《尋梅》第十二，餘者勝場各擅。眾姐以為何如？”大家都稱公極。愛卿道:“只恐香弟弟謬讚亂評了。”眾美道:“評得很是。”琴音道:“‘同夢可容高士伴’，這七字出自天然，使梅花無言可對。”婉卿道:“愛姐姐真個厲害，拿這句話問他，不顧他不好意思的麼？”説着大家都笑。

挹香道:“如今我來做《評梅》了。”於是便揮做成一首。其詩云:果然無雪不神，竟比袁安耐真。傲骨何妨資月旦，仙姿詎礙論花晨。灞橋端合停鞭訪，苔石宜教點筆頻。

倘得斡旋天地手，要分三十六宮。愛卿與眾美讀了挹香這首《評梅》，不勝擊節，大讚道:“繃中彪外，雄健渾成，妙語環生，風雅賞。”愛卿又細細一誦，喟然嘆曰:“此詩在我們三十人之上，真可謂天下才一石，子建獨得八斗。此君筆底真個厲害也。”説罷，復又飲酒。

直到譙樓二鼓，挹香與眾美人始各散歸。光如箭，忽又暮。那，挹香至留閣，見愛卿粉腮凝淚，姣面含愁，甚屬難解，遂婉詰之。愛卿涔涔泣下，不發一言。忽見案頭有高梁一甌，愛卿取而狂飲。挹香素知愛卿不善，心益疑甚，又詰之，愛卿惟云為抑鬱故飲耳。

挹香見言語支吾，愈加着急，便奪去酒杯，詢婢媪，始知與假母反目，已哭了竟。挹香思之，兼知愛卿固執，恐有他變，盤詰之，愛卿竟秘而不言。挹香遂跽於愛卿身畔，請其説，愛卿仍不肯言。挹香見他面泛青，牙關咬緊，珠淚涔涔，向牀中睡下，連忙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