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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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她是地府譯官,沒有名、沒有姓,是煉獄中一抹純淨無瑕的存在。
千百年前她還是陽世人時,因為體質特殊、天賦異稟,時常在夜半睡夢中被請下地府,為閻王審判眾魂時翻譯。
某一年,地府因為道行深厚的妖魔作亂,陷入混戰,因而令她無法及時回到身,被迫滯留。
時久了,她順理成章的留在地府,成為閻爺的專屬譯官。
正式任職後,她陪同老爺子審判過芸芸眾魂,聽聞過人世間的愛恨情愁、苦樂悲歡,本該無慾無念、無半分受,卻因為道行淺,情緒跟着狂起狂落,經常哭得不能自己。
然後,閻爺為她掉了七情六慾,讓她無嗔、無慾、無念的為他翻譯。
此刻,她靜靜的杵在一片寒氣氤氲的蒼茫裏,茫茫然看着那份由鬼吏同僚送來的密件。
那是一項史無前例的逃計畫——利用人間七月,鬼門關大開時,重返陽世為人,再嘗七情六慾…
密件與上頭的文字,在她細閲後化成一道輕煙,消失無蹤,她平靜無瀾的心隱隱顫動。
身為閻王老爺的專屬譯官千百載,已經無慾無念、無半分受的她,卻對鬼吏同僚們提的新鮮事起了興致。
這不該興起的騷動,來自一抹魂。
因為隔一段時,她便會見到那一抹魂。
在他與芸芸眾魂一般,來到閻王的面前接受審判時,她本該無慾的心總是難以自抑的隱隱作痛。
她不懂心因何而痛,更不懂面對芸芸眾魂,為何唯獨對他看似悉卻又陌生的臉興起波瀾…
倘若追隨着他的腳步墜入輪迴,她是不是能與他相遇,找出讓自個兒心痛的理由?
因為這一點淡得幾乎無法捉摸的想法萌生,她解下間的譯官玉佩,找上執掌生死簿的判官。
“出生及死亡年月…三十年?!”執掌生死簿的判官為她自個兒定下的死期到詫異。
“嗯,我或許會想家…三十年就夠了。”在地府都生活千百年了,一下子到人間,不曉得能不能適應,還是別冒險比較好。
執掌生死簿的判官若有所思的瞅着她許久,最後執筆為她在死期那欄位寫下“三十”兩字,定了她的陽間死期。
不久,她出現在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豔紅血花前,奈何橋前異常熱絡,她眼尖的發現走過橋的卻是摻和在眾魂間的鬼吏同僚們。
原來對這個轉世為人的叛逃大計有興趣的人這麼多…
譯官靜靜的接過孟婆遞來的湯,一口接一口的飲盡。
飄然過橋間,身為冥界譯官的女子已忘卻在冥界的一切。
忘川波濤翻湧,腥風再起,淒厲的鬼哭神號在耳畔迴盪,她恍若未聞,無所顧忌的不斷往前。
行進間,她身上那襲月白衫裙,軟軟的迤邐在身後、無髻無釵的如緞墨髮,再次隨風飄揚、飛散。
漸漸的,那墨髮素衣的身影被黑暗噬,帶着一身無垢入輪迴,嘗七情六慾。
光燦爛,御花園裏百花盛開,蜂蝶穿梭在花叢間,綠意盎然的枝椏間傳來唧喳不停的鳥鳴聲,好不熱鬧。
庭院中,一名梳着雙髻、紮上粉絲帶的小姑娘,仰高秀氣雅緻的臉蛋,輕蹙蛾眉,在一棵
壯的老槐樹下跳着腳。
“哎呀!別跳、別跳,你該等你的爹孃回來才行呀!”小雛鳥置若罔聞,興奮的跳動着,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下一瞬間,便歡喜的一躍而下。
小姑娘的心陡然一凜,趕忙伸出雙手,承接那由樹梢間不知死活躍下的小小身影。
砰哆一聲,小小身影跌進她軟軟的掌心,發出痛鳴。
聽着那一連串彷佛極痛的啾啾鳴叫,她嘆口氣,如櫻瓣的
嘟了起來,小
指輕輕的點了點那羽翼未豐的小雛鳥,既氣惱又心疼的問:“哎呀!你痛不痛呀?”小雛鳥發出啾啾痛鳴,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泛着淚光。
“我就同你説,你該等你的爹孃回來再練習。”小姑娘人小表大的訓斥,腳跟一轉,走向博淵殿。
驀地,有道身影杵在她的面前,蠻的問:“喂!慕容謐,你手上拿着什麼東西?”聽到那聲音,慕容謐頓下腳步,暗暗叫慘。
喊住她的是天朝的使臣王子,忘了叫什麼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小虎子,與她及哥哥陪太子侍讀不一樣,他是來學習天朝語言的。
剛開始他待她極好,但因為有一回她聽他府中的狗兒旺旺説,小虎子搶了牠的雞腿、打碎了寄宿爺爺家的花瓶,卻不肯承認,全都推給牠,她覺得旺旺好可憐,所以當着學伴們的面,説出他的惡行,要他給旺旺賠不是。
沒想到小虎子非但沒承認,還告訴大家,旺旺是條狗,不可能會説人話,她替一條狗討公道,實在太奇怪了。
最後,她反而成了大夥取笑的對象,甚至還有人問她,是不是聽得懂小螞蟻説的話呢!
她是真的聽得懂,才想反駁,便被哥哥拉了回去,耳提面命了一番,要她不準再隨便當着眾人的面和動物説話。
如果再讓小虎子知道她和小雛鳥説話,會不會又笑話她?或者像每一次巧遇她一樣,總是很用力的掐她的雙頰,得她好疼,又不准她哭?
慕容謐好睏擾的想着,捧着小雛鳥的小手悄悄的往身後藏。
小虎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鋭利的捕捉到她的動作,魯的抓住她的手,看到她手上的小雛鳥,不解的問:“你抓着小鳥做什麼?”明知道自個兒什麼話都不該説,但是他問,她很直覺的回答,“飛飛説牠想要學…”驚覺自己説了什麼,她連忙摀住嘴,心虛的看着他。
慕容謐是太傅慕容昶之的千金,永遠蒼白着一張小臉,模樣卻是十分可人,子也十足古怪,總是會和動物説話,還會給動物起名字。
本來他還喜歡她的,不過因為她當眾揭穿他的惡行,害他很丟臉,才暗暗決定不再喜歡她。
只是…她現在心虛的模樣真的好可愛,害他忍不住想着,是不是不要再欺負她了?
見他一直盯着自己,慕容謐忍不住開口,“小虎子哥哥…”小虎子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嫌惡的皺起眉頭,一臉嘲諷。
“飛飛?你又給動物起名字了?”心思單純無瑕的慕容謐忍不住糾正,“不是,飛飛是飛飛的娘取的名字,牠還有哥哥叫壯壯,妹妹叫…”小虎子看着她煞有介事的解釋的模樣,不耐煩的揮揮手。
“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鳥的名字。”慕容謐好失望的打住話,儼然忘了小虎子與她有“仇”天真的又問:“小虎子哥哥,那你可以幫我把飛飛送回牠的窩窩嗎?”
“不要!”
“可是飛飛的娘會擔心…”
“你找別人。”話雖這麼説,他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但這裏又沒有別人…”一再被拒絕,她急得一雙大眼像是要滾出淚水。
小虎子看着她好不可憐的模樣,兀自天人戰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抓過她手中的小雛鳥,咕噥了句,“你真是麻煩!”慕容謐仰起頭,看着他快手快腳的爬上樹,將小雛鳥放回藏在濃蔭樹梢間的鳥窩後,開心的鼓掌叫好,“小虎子哥哥好
!好
!”小虎子透過葉縫,瞧見她笑得像花一樣燦爛的臉,腦袋瓜子一片混亂,心軟軟熱熱的。
怎麼會有那麼可愛的小姑娘?
他怎麼會覺得一個會和動物説話的怪姑娘可愛呢?
深深的嘆了口氣,他的頭頂突然傳來吱吱喳喳的叫聲,循聲望去,對上的是剛放回鳥窩的小雛鳥黑溜溜的眼睛。
沒來由的,他覺得小雛鳥似乎在取笑他,但…是嗎?
幾乎是一個念頭閃過,他本來想回嗆小雛鳥,卻赫然發現,自己這行為和慕容謐有什麼不一樣?
他沮喪的撫額嘆氣,安自己,只要結束在天朝的學習,遠離慕容謐這個奇怪的小姑娘,回到自己的國家,他就會恢復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