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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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意遲遲。

微風帶著些許料峭,拂過滿園,桃李盛放枝頭,多種盛開的蒔花芳香輕漫在空中,時而濃郁,時而清淡。

如此景緻並沒有緩下齊雪生的腳步。

他一步步厚重急促,踩踏在迴廊上,發出篤篤響聲,花香綠意,他渾然不覺,緊擰的眉心泛出愠意,長腿快步至園中拱橋,緊追在後的步伐凌亂,夾著氣吁吁。

“舅爺,等等,您別動氣,太太也是為您著想!袁先生和何家有生意住來,今天他臨時來訪,何家也是措手不及,怕您看了礙眼,才讓您在後頭偏廳待一待,您先別到前頭去,等送走了袁先生,太太不會怠慢您的,您可別怪她啊!”管家肥短的身軀追得異常辛苦,才從偏廳穿過園子,已不中用的呵如牛。

“這個獐頭鼠目的瘟生,不和他做生意還落得清淨,他聲名如何,姊夫不會不知,這麼奉如上賓,難不成有把柄在他手上?”軒昂的身子一頓,後頭的跟班直撞上去,他上身微傾,腳盤卻穩穩紮地,動也不動,管家慌忙退後,這一撞可見識到了齊雪生幼時的習武柢。

“舅爺是聰明人,我也不跟您打馬虎眼,實話説了,您可得替何家留情面。”管家屈著,拭著冷汗,倘若留不住這位何家孃舅,砸了事,他的皮可得繃緊了。

“你説,我會斟酌!”紫丁花的香氣在四周繚繞,卻沒有舒緩他的怒意,光潔的前額有淡淡的抬頭紋,標示著他長年固執的脾,他微眯著長形眼,靜候著背後的管家啓口。

“這個…姓袁的,我們知道他跟舅爺一向不對盤,他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士,俗話説,小人難防,舅爺雖有實力和他在商場上一較長短,但聽説,他最近攀上一個新掘起的土閥,勢力不小,要是得罪了姓袁的,我們正經人家很難防得過他的暗箭,今天就請舅爺多包涵,張明在此替何家謝過了。”打躬作揖到頭快頂著膝蓋了,何家果真對袁森忌憚極深。

齊雪生撫著方顎,淡淡地瞟了管家一眼。

“張明啊!不是我不給何家面子,你知道我的車伕就站在大門口不遠處,那傢伙想必也看見了,我這麼一避讓,他不當我怕他?以後見著了,我在蘇州怎麼混?”

“舅爺,您大人有大量——”話才説了半截,齊雪生已轉頭離去,張明暗暗叫苦,兩人一前一後的足音在曲橋上砰砰作響,他伸出短胖的手臂,試圖拉住齊雪生背在身後的左手,風吹過來,卻只摸到對方揚起的長袍下襬,他益發心急,乾脆使勁奔跑。

繞過曲橋,前方是一排青綠盎然的垂柳,齊雪生嫺地向右一轉,一陣風匆掃,成串柳條擺動,枝葉掠過他的面龐,觸及他的眼,他因刺痛急忙一閉,緩下了走勢,後頭的張明沒察覺他慢了下來,再度一頭街上他的脊樑,他因視線不清,住前栽了兩步,前猛然撞在一團柔軟的事物上。

兩聲唉叫同時進出,一個發自柔軟的女腔,一個是張明。半卧在他眼前石板地的,是個陌生的年輕女子,張著略微驚慌的眸子,兩手在地上摸索著。

齊雪生低喊一聲糟,急忙彎身攙住女子纖臂,扶將起來。

“張伯,你跑太快了,這兒轉彎有樹擋著,看不見後頭。”女子著外地口音,嗓子極為清脆,她攀著他的臂膀站直,抬起頭,笑意盈盈。

“秦小姐,對不住,對不住,沒撞傷您吧?”張明著額角,歉然地趨前探看。

“不礙事。”女子掙了扶持,清如秋波的眼眸從齊雪生前掃過,轉身撐著樹幹,面向池水。

“我在等小平,你去做你的事吧!”齊雪生蹙眉,略顯不悦,這女子姿態如此之高,竟對他視若無睹,雖説何家並非自宅,但身為孃舅,何家上下誰不認得他?他出入親姊夫家天經地義,沒啥好避諱,他兩個多月沒過來,這女子大概是何家為女兒新延攬的家教,但模樣太年輕了,又倨傲,何家一向重禮教,怎會准許她如此?

她身著一件月白短襖、水湖綠綢裙,身子骨十分纖瘦,曲線倒是分明有致,看着遠方的神情恰然,顯然有意不將他放在心上。

他滿眼質詢意味,未開口,張明已攥住他,避開女子,朝稍遠處的涼亭走。

“舅爺,您千萬謹慎,小的知道您不怕對姓袁的硬著來,但何家最近得靠他説項關照,您就委屈這一次,小的在這向您磕頭了。”老膝一屈,齊雪生很快地往張明手肘一託。

“夠了,今天看在我家姊面上,改在他處遇著他,就沒那麼好説話了。”他暗惱地鬆開張明,厭厭地看向幾步外遠眺的女子。

“多謝舅爺!”張明深深作揖,趁機了一口氣。

“那女的是誰,架子倒大,一聲招呼也不打。”他話鋒一轉,冷聲問。

張明順勢看去,登時想起了什麼,連忙解釋道:“真不好意思,她是何家揚州鄉下的遠房親戚,三個月前新喪了相依為命的父親,老爺瞧她伶仃一人,無人照料,把她接了過來,和小姐作伴,衝撞了您,請包納。”他瞅著張明,“説這什麼話!是我們衝撞了人家,我該道個歉才是,瞧她連個正眼也不給,可是氣著了?”説罷甩袖朝女子走去。

張明一見不得了,怕他將出不了的鳥氣發在女眷身上,趕忙擋在他前頭,低聲道:“舅爺,她不是有意的,您別惱啊!”説話間齊雪生已三並兩步靠近女子,不理會勸阻。女子聽見了爭執聲,回頭莞爾道:“張伯,您和誰在嘀咕啊?你看見小平了嗎?他去了大半天了。”眸子垂視地上,照舊不把他放眼裏,他惱羞成怒,張明已率先開口:“小姐,我沒見著少爺,怕是到廚房拿點心去了。”聽他口氣倉皇,她突兀地笑開了,挪近了兩步。

“我不信,又在開我玩笑了。你身邊是誰?別幫他作我。”隨手住前一探,碰到了齊雪生膛,她用力揪住他馬褂盤扣,叫道:“這不是小平?不出聲我就認不出你了麼?”齊雪生面一變,驟然心頭雪亮,女子目光雖轉如波,視線卻略微下垂,分明是聽聲辨人,那雙看似沒有瑕疵的眼晴,全然不能視物,她從頭至尾只聽到張明的聲音,以為方才撞到的是管家,並非有意怠慢他。

“秦小姐,他不是——”張明發窘,不知如何是好。

“還説不是,他還圍了件圍巾下是嗎?”素白的手往齊雪生肩上摸索,停留在他喉結,觸不到預想中的圍巾,她一時錯愕,柔軟的指腹向他兩腮探測,微刺的短髭使她乍然收手,她驚退兩步,靠著樹幹,“張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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