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姐姐是温泉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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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聽説這次大倌在建康也覓到了一個絕。”

“哼,幸虧咱們找到了這姑娘,不然沒法兒跟夫人待。”

“還是三娘子有手段啊,得來全不費功夫。”

“做這一行,見的人也多了,還真沒見過這等模樣這等氣派的。我一聽她北方口音,又是單身行旅,立刻用貴妃醉暈了她。這是我做得最漂亮的一單買賣。”

“我一看三娘子掛出了紅燈籠,就知道是得手了,不過來接應時還以為是張家的七小姐。”

“咳,七小姐最多值一萬兩銀子,況且又是本地人,擔的風險大啦。不過若不是去吊她的線,也不會碰到這姑娘。”

“那是。”轔轔車聲中夾雜着一男一女的聲音。夜來屏住呼,仔細分辨,雖聽不懂江南話,但女人的聲音是絨線鋪的老闆娘沒錯。

夜來清楚地記得自己跟着這女人走進裏間,然後一腳踏進了香氣的河。乍聞似乎是女兒紅,但夜來立即辨出香味的主調是某種植物的果實,她在童年時曾經聞過。它無與倫比的芬芳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沒想到會在這江南小城再度聞到,而且被某個天才的人制成了香料。奇幻的果香在酒香的發下飛舞,彷彿每一顆香氣微粒都長出了翅膀。

喜歡配製香料的夜來為了這小小癖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貴妃醉可以在半盞茶的時間裏完全麻痹一個人的身體,等她察覺到異常時已經邁不動步子,聽到嘉樹呼喚時連張嘴答應的力氣都沒有了。夜來最後的記憶就是老闆娘打開牆壁上的暗門,將自己送入了暗道。

——如果三娘子用的不是香,嘉樹一定會發現夜來。他找到絨線鋪時,只聞到內室逸出淡淡的酒香,夜來的味道完全被貴妃醉噬了。通常情況下,夜來停留超過一刻的地方,哪怕百味混雜,嘉樹都能分辨出來。所以他近乎絕望地想到,她一定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城市,離開了自己。

如果不是昨夜她説了那樣的話,他不會放棄搜索追蹤。然而夜來的話留下如此巨大的陰影,以至於嘉樹僅餘等待的勇氣。

2三娘子打開車門時嚇了一跳。

“貴妃醉還有六個時辰的效力,她怎麼就醒了?”趙佐木探過頭來,“你用的分量不夠吧。”三娘子滿腔疑惑,“那怎麼可能?”夜來全身乏力,只能由着兩個人把自己抬進屋裏。

大牀上躺着兩個少女,全身赤,表情木然,屋子裏來了這麼些人,她們連眼珠都沒轉一下。夜來看到她們身上縱橫錯的可怖傷痕,忍不住叫出聲來。三娘子拉過一牀棉被蓋住她們,數落道:“趙老二,少作點孽吧。”趙佐木嘿嘿乾笑兩聲,“三娘子,你作的孽不比我少。”三娘子哼了一聲,開始搜夜來的身。夜來身上的銀兩不多,但她束髮的玉簪、耳上的翡翠璫和系衣囊的珍珠鏈,件件都是珍異之物。三娘子是大行家,拿在手中,聲音都變了。

“趙老二,這姑娘的來頭蹊蹺得很。就算是杭州沈家的二小姐,也用不起這樣的東西。”趙佐木好卻不戀財,一雙眼睛只在夜來身上轉來轉去,哪管什麼明珠翡翠。夜來一生中從未被人這樣放肆地瞧過。想到身側兩個少女的遭遇,看到他扭曲的臉、獸的眼光和齷齪的口水,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膚都繃緊了。被他這麼盯着,她到的是被冒犯的憤怒,而不是害怕。

三娘子橫他一眼,警告道:“你別想打她主意,她可是夫人要的人。”趙佐木的喉結上下移動,呼重。

“我知道。”三娘子打開夜來的衣囊,清理裏面的東西。夜來一直很安靜,沒有無謂的掙扎,但看到她拿走嘉樹母親留下的金環時,夜來忍不住了,“你不能拿走金環。”聲音不大,卻嚇得三娘子的手一抖,繼而惱羞成怒,“你説我不能?”夜來的真氣已經聚集,但她一無武器,二無對敵的經驗。衡量情勢,夜來覺得自己最好隱忍,不要跟這兩個人正面衝突。牀帳上繫了許多鈴鐺,夜來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一個。叮的一聲,她心裏忽然有了主意。

在遼國時,夜來的父親崔逸道一度對神控制術興趣,所以和薩滿教的薩滿們有過來往。大巫女鬱裏特別喜歡夜來,認為她有靈氣,是可以跟神對話的人,教給夜來許多咒語。

崔逸道並不阻止女兒學習她興趣的東西,只告訴夜來:奇異的儀式和神秘的咒語不能跟子虛烏有的神鬼溝通,也不能救治病人或殺死仇人,但可以用來影響和控制觀看者的心靈。所以夜來曾跟父親開玩笑,自嘲自己有裝神鬼的天賦。

夜來解開鈴鐺,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口裏發出音韻奇特的唱。她眼中閃動令觀者失神的光芒,步伐狂亂,舞出令人窒息的韻律。如果開始時三娘子和趙佐木是因為太信貴妃醉的效果而被她的自如行動嚇到的話,儀式進行到一半時兩人的意識已經完全被夜來控制。

夜來唸的是最惡毒的用來詛咒仇人的咒語。她的聲音淒厲,伴着以特殊節奏搖動的鈴鐺,藉助眾人聞所未聞的古老語言傳達出令人驚悚的魔力。三娘子和趙佐木大汗淋淋,被夜來散發着詭秘之光的眼睛牢牢住,雖然滿心恐懼仍然難以自拔。

做這種事需要十分的自信和十二分的投入,夜來搞定兩人的同時體力也完全透支了,她若能在此時離開,兩人絕不敢阻攔。夜來看着兩個面如死的傢伙,遺憾地想,可惜只有鈴沒有鼓,也沒有紫瞳巫女額上那種加深眼睛魔力的寶石,否則一定可以摧毀他們的意志。

三娘子恢復意識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金環還給夜來,像丟掉一個會咬人的東西。夜來將它緊緊攥在手心,心想:“哥哥,我一定不會丟它的。”3三娘子和趙佐木為了夜來的去留爆發了烈的爭執。三娘子認為不應該再招惹這個門的妖女;趙佐木認為夫人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放走她勢必招致夫人的懲罰,那比妖女還可怕得多。最後兩人達成了妥協,用飛鴿傳書要求少爺增援,而他們只需看守她今夜就夠了。

屋子裏只有一張牀,但三娘子和那兩個被折磨得幾近呆滯的少女都不敢靠近夜來,寧願蜷縮在屋角。夜來合衣躺在牀上,神極度疲倦但是睡不着。趙佐木看她的眼神太古怪了,恐懼中夾着慾望,使她告誡自己要時時保持警覺。

半夜,少女之一發出刺破人耳膜的慘叫,使夜來從牀上驚跳起來。她看到趙佐木坐在少女身上,動作之殘暴是夜來永世不能想象,永世不願再見。他赤紅的眼睛瞪着夜來,突然不顧一切地向她撲來。

雖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但夜來的力量很有限,也不能自如地運用。人在非常時刻的潛能大得驚人,夜來閃過趙佐木,一個起落就到了三娘子的身邊,她要用三娘子的刀來保護自己。其實三娘子的武功高過夜來太多,但夜來奪刀時她竟不知反抗。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夜來長髮飄舞,眼中有火烈烈燃燒,彷彿上古巫女。她掄圓了刀朝趙佐木劈過去,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絕不能讓他碰到自己。這是“一江愁”的第五十二種變化,少女心中的恐懼和憎惡使她完全發揮出了這一變化的神異之處。

空氣在穿過刀頭的圓孔時發出美妙的顫音,爾後鮮血像泉水一樣湧出來,趙佐木的右臂就此和他的身體分離。可以躋身江南百名高手之列的趙佐木並不是被她的美貌或巫術震懾,他本抵擋不了這發揮出神刀髓的一刀。

夜來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刀有如此效果,慌亂地丟下刀,飛奔出門,無人敢攔。

4夜來不辨方向,在荒野中狂奔,直到被一塊石頭絆倒。她滿頭是汗,滿臉是淚,雖然嘔的已經是清水,仍然嘔吐不止。用利器傷害同類的身體,不管基於何種理由,這樣血腥暴力的事是善良的她難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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