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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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盤山上高峯,紅旗漫卷西風。

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高雍雅歪着腦袋聽完了,驚愕地用右手扶着眼鏡框,連聲説:“好!很好!想不到你竟有這麼高妙的朗誦才能…有了時間,你給我抄幾首好吧!”

“我演過話劇,所以會一點…”曹鴻遠點點頭,拉着高雍雅的胳膊,急急向山上走去。

這支小小的隊伍,曉行夜宿繼續前進。

走了幾天,除了有時遇見逃跑的國民黨散兵,卻找不到八路軍的蹤影。人們着急起來。幾個人走路開始一拐一拐的,不像頭兩天那麼神了…

這天黃昏,隊伍走到一個村子,因為找不到村裏辦公的人,沒人給他們安排食宿,鴻遠就領着人們來到一座古廟裏。

山中的古廟,破爛、荒涼。除了幾尊泥菩薩,大殿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鴻遠各處察看了一下,見東、西兩座偏殿也是空着的——沒有齜牙咧嘴的泥像,也沒有任何傢俱、雜物,就和王永泰一起把屋地上的磚瓦石塊撿了撿,然後兩個人匆匆走出廟門去。工夫不大,他們每人背上一大捆沉重的茅草踏着荒徑走了回來。剛走到廟門外,就聽見高雍雅像哨子一樣的聲音在院子裏喊叫:“要飯吃沒有飯吃,要牀鋪沒有牀鋪,這哪裏是什麼富有詩意的戰鬥生活,簡直成了一羣叫化子…”

“小高,瞧你…”苗虹瞅見曹鴻遠揹着草已經走到了廟門口,趕快朝高雍雅擺手。

曹鴻遠好像什麼也沒聽見,把草背到東邊偏殿的地上。幾個男同學幫他攤開來,這些乾草立刻變成了鬆軟的地鋪。

曹鴻遠抹着汗,衝着院子裏喊道:“高雍雅,吳華林,你們都走累了。快來!倒在這地鋪上休息休息。這是羊鬍子草,可暖和了。”説着,他又轉臉對站在屋門口噘着嘴的王永泰説“把你那些草放到對面偏殿的地上,叫柳明、苗虹她們也去休息一下。今晚,咱們大夥都睡草鋪——這比老鄉的熱炕還暖和哩!”王永泰瞪了一眼已經倒在草鋪上的高雍雅,轉身把草送到對面偏殿裏去。

曹鴻遠和王永泰拿着繩子、鐮刀,又走出廟門去。不過,這次他們身後多了一個大學生吳華林——他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的學生,開朗快,瘦瘦的高個子,愛開玩笑。

不早了,王福來從後殿一個角落裏走了出來。昏黑中,只見他張着兩隻手笑呵呵地站在院裏大聲説:“飯了,今兒個大夥吃頓新鮮飯吧!”

“王大叔,什麼新鮮飯呀?”苗虹餓極了,急忙從地鋪上爬起來,跑到院裏,拉住王福來的胳膊就向後面去找飯鍋。轉眼又跑回來喊道“好新鮮的飯呀!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家快來吃吧!”人們帶着各自的搪瓷缸子和筷子——也有帶着小勺的,來到後殿的灶房裏。在昏沉沉的松明子火光前,聞雪濤滿頭大汗地站在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旁。她一邊給每個人盛了滿滿一缸子飯,一邊笑盈盈地説:“這種飯營養價值可高,很解餓,趁熱吃了,出身透汗還解乏。”柳明走得兩腳打了泡,動一動,疼得鑽心。但她忍住,一瘸一拐走到廚房門前,問聞雪濤:“什麼飯這麼好吃呀?你給老曹、小王、小吳他們留了麼?他們餓着肚子去打草,咱們應當叫他們多吃一點。”聞雪濤笑着説:“這還用你擔心麼!保準叫他們吃得飽飽的。”大家坐在大殿前面的台階上吃起飯來。因為鋨了,都吃得香。

高雍雅和苗虹並坐在離人羣稍遠的台階上。他用一把緻的小勺子在缸子裏攪來攪去,見裏面除了北瓜、豆角和山藥蛋外,只有不多的小米粒兒。他不往嘴裏送,卻皺着眉頭對苗虹説:“小苗,你看看,這是人吃的麼?

“少説點吧!”苗虹推了高雍雅一下“就你事兒多。”蹲在他們不遠處的王福來,聽見高雍雅的牢騷話,站起身來大聲説:“今兒個這頓飯叫大夥受屈,都是我的不是。咱們前幾天到村裏都能找到辦公的,他們給咱們號房、張羅飯食。今兒個住的這個村子,前兩天叫一羣土匪搶劫了一場,老百姓都嚇得逃跑了,辦公的一個也找不着…”

“王大叔給咱們做的這頓飯可是不易呀!”聞雪濤手裏拿着飯勺子接過話來“在村裏找不到辦公的人,又找不到老百姓,王大叔就拉着我山上山下的轉悠起來。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山坳坳裏找到一家人家。王大叔費了多少話呀,那家老鄉總算答應賣給咱們這些瓜菜——因為老鄉的子也苦呀!

把這些東西揹回來以後,他又忙着去水、拾柴禾,又忙着洗、切。做了,大夥才能夠吃上這頓飯。”好像接力賽似的,不等聞雪濤説完,揹着大捆茅草走到院子裏的王永泰大聲喊道:“叫我説呀,要抗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怕受累,趁早住在公館、洋樓裏當少爺小姐,別出來…”

“小王,大家都很累,不要説了!”月光下,曹鴻遠出現在廟門口。他揹着大捆茅草,背壓得彎彎的,仰着頭對王永泰命令似的説。

“哼,聽您的,不説就不説!”王永泰果真不再出聲。

正在吃飯的人們,見曹鴻遠、王永泰、吳華林揹着柴草回來了,就扔下飯碗擁到他們身邊,急忙幫着解下套在他們肩上的繩子,搶着把草抬到殿裏去。苗虹拉住鴻遠被荊棘刺破了的手指,難過地説:“曹大哥,走了一天夠累的了,可你又一趟趟地去給大夥打草鋪地…這麼晚了還沒吃上一口東西,聽説你還生病剛好…”説着,眼淚就要滾下來。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她急忙跑向灶房給鴻遠他們端飯去了。

站在旁邊的柳明,看鴻遠的手傷痕累累,便低下頭,輕輕把他的手拉過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準備下的紅藥水和棉花,她仔細地往鴻遠的手上塗着紅藥水。給他塗完了,又去給王永泰塗。永泰笑着説:“用不着!”一扭身走開了。

這支小隊伍,都倒在偏殿裏鬆軟的茅草上睡了。

睡了不久,王福來醒來。皎潔的月光下,他發現有一個人坐在門檻上,面朝外做着什麼。從那兒還發出一種輕微的響聲。

王福來悄悄爬起來,悄悄走到這個人的身邊。

原來是曹鴻遠。

他的身邊放着幾,枝枝杈杈的,顯然是剛從樹上砍下來的。他的手裏拿着一把鐮刀,正就着月光,一地削着這些木兒。

王福來蹲在他身邊,小聲説:“小曹,你怎麼不去睡一會兒呀?削這些子幹什麼?”鴻遠仰臉望着王福來,壓低嗓門説:“您看,大夥都走累了,有的人腳上還打了泡。我想給咱們每個人準備,拄着爬山、走路,會輕快點兒。大叔,您睡去吧,我一會兒就削完了。”

“你睡去吧,我來削——這點活兒我會幹。”王福來要搶鴻遠手裏的鐮刀。

鴻遠推開王福來:“您年紀大,又勞累一天了——晚上這頓飯要不是您,可真成問題了。以後,咱們也得學着紅軍的樣子——背上個乾糧袋子,對不對?”王福來仍然不走,又要去搶鴻遠手中的鐮刀。

“大叔,您看,這深山野廟地方,豺狼虎豹的,説不定什麼都有。這破廟連大門、殿門都沒有了,萬一有野牲口一一或者壞人來了,咱們都睡着了怎麼行!我在這兒一邊削枴,一邊還可以站崗放哨呢。”説着,他拍拍掖在間的手槍,笑了,柳明倒在地鋪上,睡了一會兒就醒來了。她想起白士吾,心裏有點難過;也有點兒慶幸——他幸虧沒有來,要來了,也許一天也受不了。她心神不安,悄悄爬起身,坐在殿門口。忽然發現對面偏殿門口,曹鴻遠和王福來在爭着削枴杖。想起他那雙傷痕累累的手,如今還在為大家廢寢幹活,她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攪了一下——眼前忽然閃過白士吾家的金絲籠子、花斑鸚鵡;也響起了那首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並不是真愛我,他愛的是他自己——他還不如高雍雅…柳明呆呆地注視着曹鴻遠的雙手。…她悵惘地長長地嘆了口氣,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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