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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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詩經的頌、大雅、小雅,是士所作,國風是民所作。士的文章的體制,列于“文心雕龍”不說內容,單就那規模的完備已為西洋所無。民的文學是民謠、童謠、平話與章回小說、戲曲,亦西洋無其比。民的文學皆帶國風的一個風字,西洋文學首先就沒有這個風字。

中國而且是士教化民的文學。周禮王制,太史採地方民間之風謠,誦于天子,以之觀政之得失。教化也不是士指導民的文學,而是像文王之化行于南國,而漢水有游女之詩。這士的文學與民的文學的關係,又是西洋所沒有的。

這士與民的關係,原來是王官與王民的關係。

周朝的王制建立在井田制,士皆是王官,民皆是王民。士有下士、中士、上士,上士之上是大夫,分下大夫、中大夫、上大夫,皆有祿以代耕。大夫仕于朝廷,以及為鄉遂之長。而士則在于民間,依于井田制的各單位,率民祭祀,發動耕作與收穫,掌學校教化,率民築堤治水,率民軍訓與出征,率民作器車通有無,率民警護關防。

列宁的發想,工農兵蘇維埃,是以工廠區與農村為單位的,結合工農兵的組織,生產與政治為一體,立法司法行政為一體,而以共產黨員為領導。這與井田制的王宮王民有類似,但是兩者在質上與效能上完全不同。

中國的井田制到周朝止,行了三千年,是自然生成的,為禮樂政治的基盤。而蘇維埃的基盤,國有土地與國有工廠的產業政治單位編成則是造作的,未成情,而指令以階級鬥爭為意識,其黨員的指導地位彷彿類似王宮,但怎及士的知與有情。井田的王宮王民融合的行動力,遠比蘇維埃的更強大切實深遠,蘇維埃的行動力卻是誇張的,費的,經久了容易陳腐,遇外敵就會解體。井田的王制多有文物的創造,蘇俄卻是連文學也沒有了。如此拿蘇維埃來一比,更知周禮王制雖在今看來亦還是最新式的。

中國文明的政治不是權力的統治,而是教育的政治,昔人所謂王化,今讀了周禮的王官與王民,纔真的明白了。而且從王風這句話,重新明白了中國的文學從王官與王民的關係,重新明白了士的文學與民的文學。

有人曾說,要中國遍地都是教會纔好了。但是教會何如井田制,牧師也不及士,牧師只管祭,士則兼管祭與政。井田制度至周末而廢,但其神不改,實質多有留存。實質如管仲立州閭鄰伍之制,還是因為有地方之士為幹部。秦廢封建為郡縣,郡縣之冶也還是靠地方處處有士為幹部,于民如王官之于王民。所以中國能不像歐洲封建的受領主統制,比歐洲的早一千八百年前就行起了郡縣制。其實郡縣制亦不過是上面廢了諸侯,地方的州閭鄰伍還是從來就有在那裏的。

王官與王民不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而是王官與王民共治,所以世界上惟獨中國之民自古以來一直親近政治,中國史上獨有的民間起兵便是由于此。民間起兵時也是士與民在一道。

神上最顯然的是表現在文學,中國是士的文學也非常接近于民的文學,民的文學也非常接近于上的文學。士的文學有採桑、採蓮、採菱、搗衣之詩,是寫民之生活風景,民的文學如民謠童謠平話則多講政局時勢與英雄豪傑之事。而且兩者在情調上與見識上非常接近,還有是在對女人的情調與見識上亦兩者差不多是一致。這都是中國文學所獨有的。

以下就專來說民的文學。

五我曾提及要年輕學生也看看征東征西,楊家將等,這些被今時文學者看不起的小說裏,其實有著中國的、農民的見識的喜樂活潑可愛。我小時就看過的,至今有機會時也會尋了來再看一遍,與小時的興趣並不改變。在居所景美興隆路上小書坊裏,偶還見到有這些書,都是印刷裝訂極壞,大書店裏恐怕都不擺這些書了,不免擔心它會淹沒。今寫中國文學史話,再來考察一番,纔知這個問題極大,這些小說乃是民的文學,它與士的文學都是中國獨有,為世界上何國的文學皆所不及的。年輕學生不是也看看,而是必看之書。

民的文學的種類有民謠、童謠、民歌(民歌分竹枝詞、子夜歌、襄陽樂等),唐以前的多收在“古樂府集”裏。及平話與說書,有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三笑姻緣,以及四遊記(東遊記、西遊記、南遊記、北遊記)與平妖傳。還有說唐、殘唐五代平話、征東征西、五虎平西、楊家將、岳傳。平話與說書經過文人編修的有三國演義、水滸、西遊記。雖經過文人改編,亦還是民的文學,不屬于士的文學。民的文學還有元曲與明清以來的地方戲與平劇。

民的文學中言兒女之情的如白蛇傳等,大抵極形容太平時的世景,言政治軍事的如三國演義等,大抵皆喜天下大亂。言神怪的如四遊記,則保存有許多神話傳記,而皆明朗沒有巫魘。元曲是出在異族入主華夏之時,特強調人事的真實。民的文學雖喜反亂,而皆主于忠孝節義,天下有一個正統。

西洋沒有民的文學,只有些少幾隻民歌,但是沒有風謠的一個風字。西洋是經過長長的奴隸社會,所以他們的民間沒有像中國人的佳節,以此,西洋沒有民的文學。雖有歌劇,但那是羅馬帝國貴族的劇院的傳,原來就不是民的東西。西洋很少民話,民間的現實生活裏又已沒有了神話的存在,因為都被一神的基督教絕了滅亡了,這又哪裏還能有民的文學?當然他們也沒有士的文學。西洋的文學是一種叫做文學家的藝人的東西。

次于中國的,惟本有民的文學。本有歌垣,有神舞及民話,有曲、淨?璃、落語、能樂、歌舞伎。本的民謠最華麗。本有柳田國男與折口信夫兩位先生研究本的民俗學與本國文學的發生,很可敬服,本有許多在古事記以外的神話,如妣之國與道祖神(引路神)現尚生存在民間。又有許多各地方的鄉土民話都非常好,有本的特點,非西洋所有,亦與中國的不同。歌垣亦曰嬥歌,于秋月餘暑之夜近筑波山一帶的村莊市鎮的年輕男女結隊到筑波山攏聚為垣,張袂成帷,唱情歌為應答嘲戲,相悅者即引去野台。曲用薩摩琵琶,唱源平戰爭,有些兒像中國的彈詞,而悲壯蒼涼。淨?璃最像中國的木偶戲演觀音得道的唱詞,是那種腔調兒。能之于歌舞伎,則可比中國的崑曲之于平劇,能樂極悠遠深致,比崑曲的又是另一境界,歌舞伎則不及平劇。其中能樂也許要除外,列入士的文學中。

本的士的文學從古事記的神道與皇室及公卿的歌而來,見于萬葉集。萬葉集似中國的詩經,而缺大雅。本士的文學一面結合于從唐土傳來的漢詩,一面更結合于本的民的文學,其主于忠孝節義與中國同,惟不及中國的自然。本人是知神而不知天道。惟明治天皇御製的歌真正的可佩服,它完全是本的,而超過了本的。

這樣一看,西洋什麼也沒有,只有藝人的文學,那真是貧薄了。

印度的文學也不振。印度是古來有祭司而未成為士,所以沒有士的文學。印度教的多神本可以是產生民的文學的,但是不曾產生得。近世是印度的獨立運動產生了士,泰戈爾、甘地、尼赫魯的詩文可說是士的文學,但是獨立后只模仿西洋的議會政治,沒有自己的創造,沒有禮樂的基礎,士的身分是不牢靠的。所以泰戈爾、甘地、尼赫魯之后無人繼,印度連是否有過一次泰戈爾他們士的文學都似可疑了。

本的文學今因西洋化而大壞,但是他們的文化人對于曲等還是不敢輕蔑,再看今時我國的文壇,把三國演義、征東征西等不屑一提,這不是可笑的事!

六中國人是易經的民族,又曾有約三千年間井田制王宮王民的培養,在文學上,士與民皆對政治與天數,于事理明白,男女愛悅有空與之際的新艷。有時民遠比士,因為士或被其學問與身在政治當局,蔽其知

民的文學裏,對于政局的先表現在民謠。如“?弧箕箙,幾亡周國”是對周幽王寵褒姒。

“一斗粟,尚可舂,一尺布,尚可縫,兄弟二人不相容”是對漢景帝殺淮南王,皆帶有譴責之意。像這樣的民謠,在古樂府詩載有很多。與外國的不同。本與西洋的所謂民謠是相當情歌,中國的民謠則幾乎部是對政治的。對當朝者不是為于己身利害的怨恨或抗議,而是王民對王官的那種親近。

而還有童謠則是對天數的預

小時看三國演義講到董卓與童謠一段,著實心驚。傳說天下將大亂時,熒惑星化為緋衣小兒來到地上,唱出似謠似讖的一隻歌來,大抵是在暑天晚上,即刻傳遍開來,到處小兒都應和了唱,謠詞之意無人知曉,隨后才鮮烈的應驗。譬如董卓之事,董卓暴還好,董卓死了才更不得了,他們部將李催郭氾率西涼兵焚燬洛陽,劫天子百官離出奔,這纔是一個朝代要沒了。三國演義寫董卓自郿塢被騙入朝,在路上時宿營,野風吹來小兒歌聲甚悲,聽得歌詞是:千里草,何青青,十上,不得生。

千里草是個董字,十上是個卓字,不得生是言董卓將死,而董卓當時還不解其意。三國演義裏最是這一段,與后來孫堅攻入洛陽,只見一片瓦礫,他夜坐星月下觀天象,漢朝四百年天下數盡于此,不浩嘆的一段最使我動。

童謠與漢朝曾免费的讖緯有關。讖緯預言天數,你要是刻意去研究,就誤人自誤,王莽劉秀皆借以成事,復以其惑亂人心而絕為好,若作為風,則寄于童謠就得了。

童謠在古樂府中也載有許多隻,其中我覺得最淒艷強大的是晉時預言五胡亂華的一隻:洛陽女兒莫千妖,前至三月抱胡翌年果然劉曜陷洛陽,晉懷愍二帝被擄,宮闕屯胡騎,街坊婦女遍遭掠,從此開端了五胡十六國,亂了華夏將近二百年,到底下開出隋唐的天下為止。

我曾為小倉遊龜先生講說此童謠,想她可以作畫。我的構想是暑夜的天空畫一顆熒惑星放著光茫,天邊一道殺氣,隱約見胡騎的影子,畫面的一角是一妖氣女子白身仰臥星光下,眼皮擦煙藍,胭脂嘴,指甲搨紅,肩背后長長的披髮,在同一星光下,井邊空地上是幾個小兒圍著一個緋衣小兒在唱那首童謠,畫面上是一派兵氣妖氣與那小兒眼睛裏的真實。

但是遊龜先生沒有把來畫。后來與常盤大空氏,前年又與中村正義氏說了,都是本當今的名畫家,他們也沒有把這來畫。后來我明白了那原因,是本人沒有天地劫數的觀念,所以對于這童謠沒有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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