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微妙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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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农的经济状况看,阶级分化是明显的。怎样具体划分,我们未做最后研究。”杨有生不做正面答复,却将口气一转:“不过,香农的情况同中国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有些相似。而我国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农村,划分为地主、富农、中农和贫雇农…”

“云南的情况就是云南的情况,老挝的情况就是老挝的情况。”越南顾问声大气吼一嗓子:“香农没有什么阶级分化!”凯山皱起眉头,一名普通越南顾问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还是少有的。他理也不理越南顾问。坚持问下去:“云南的地主和贫雇农是以什么标准划分的?”

“是以经济标准划分的。”杨有生也避免与越南顾问争执,只望住凯山回答问题:“占有土地,自己不劳动,或只参加附带劳动,靠剥削农民为生的划为地主。全无土地和生产工具,或只有少量土地和生产工具,完全或主要是以出卖劳动力为生的划力贫雇农…”凯山沉默,该问的都问明了,拿主意却不是容易的事。

他望着的是中国人,听着的却是身侧后那位越南人的气和咳嗽声。

“噢,11点多了!”凯山忽然看一眼腕上的表,便说:“今天的会议就结束吧。谢中国同志在农村调查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和介绍的经验。中国和老挝的何况虽不完全相同,但基本经验是可以借鉴的。老挝有无阶级分化问题,留待以后进一步研究吧!”会议便毫无结果地结束了。这一雷待。又是整整两个月,一天下多,一天不少。7月16,凯山再次深入香农乡香农村视察,听取杨有生和刘淑湘的意见。

“贡滥制度严重束搏生产力的发展,”杨有生恳切地对寮中央总书记进言“因此,农村改革的首要问题就是废除贡滥制度。”凯山·丰威汉总书记比上次听汇报前进一步,点点头承认道:“中国和越南废除了封建的土地制,农民才得到解放。

我们老挝农村的贡滥制度也应彻底废除。这是毫无疑义的。”凯山略一停顿,放缓声音问:“现在的问题是用什么方法废除贡滥制度?”杨有生还是不正面回答,绕山绕水道:“中国云南省的做法是,发动群众斗争地主,把地主的土地分给贫雇农。”讲到这里,杨有生决定结合些实际谈。

“香农村的贡滥主是陶会,据我们调查,他迫农民、剥削农民、罪大恶极。干部和群众一致强烈要求将他群众大会批斗,把土地分给无地农民,彻底取消他的特权!”工作组中的老挝同志堤坎朋停止记录,言道:“陶会不仅迫、剥削祥众,还与敌特相勾结,反革命气焰很嚣张。如下群众批斗,群众发动不起来,下步工作很难开展。”凯山·丰威汉瞥一眼堤坎朋,没言声。在老挝,群众要求批斗陶会是政治觉醒的表现,是废除贡滥制,充分发动群众的有效办法。但是,老挝缺少搞群众运动的经验,一旦运动起来,能掌握住吗?”于是,越南一些领导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来:“十年前我们搞土改,推广中国这一经验,犯了过火斗争的错误,后来又进行了纠偏…改为和平土改。”终于,凯山沉道:“前面有两条道路供我们选择:一条是中国式的土改,一条是越南式的土改,我们应该走哪条?”他不怕将内心的矛盾暴给中国同志,单此一点就足够说明他对中国同志的信任和情。

“他思索着踱了一阵步,到底拿不定主怠,便说:“这样吧,采用什么方法废除贡滥制。让我们进一步调查研究之后再决定吧。”工作组等待寮中央的最后决策,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仍然杳无音信。

凯山·丰威汉去了河内,数月不归,寮中央其他领导同志不表态,在香农试点的同志们陷入窘境。

鉴于这种情况,中共中央驻桑怒工作组委研究决定:香农试点废除贡滥制涉及老挝社会制度改革的大政方针,完全属于寮中央的内政,我们不予干涉;如寮中央继续征求我们的意见,坚持以介绍中国经验供他们参考,绝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段苏权对杨有生等同志明确宣布说:“我们的建议只向老挝同志谈,一个建议至多讲两次,不同越方发生争执。”又过半个月,凯山未归,堤坎朋却带来了越南方面的意见:原则上同意废除贡滥制,但具体方法应是协商、谈判。

至此,中越之间的分歧已经明朗,焦点在于对贡滥主是按敌我矛盾处理,还是投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1966年11月4.刚从河内回来的凯山·丰威汉邀请段苏权到所豪举行会谈。

所豪;位于寮中央驻地以东3o公里的深山老林之中。

是老挝解放区的“夹皮沟”群众基础很好。这里人烟稀少,除了林海村涛和山的猴子啼叫声,别无干扰。

礼节的表示之后,会谈开始。还是先由中国工作组的同志介绍在香农及下寮搞农村调查的槽况,介绍在云南边疆做民族工作的经验。

渐渐地,会谈进入关键内容:怎样废除贡滥制度?

凯山·丰威汉显然经过了深思虑,先肯定了香农试点工作,明确表示:“谢中国同志做了大量深入细致又卓有成效的工作,对我们帮助很大。不废除贡滥制度,不进行土地改革,不开展对敌斗争,群众就发动不起来,要建立巩固的农村据地就很困难。对此,段同志谈过他的经验,对我也是有很大启发。”段苏权和他的父亲以及他的许多亲友都是在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时期投入到革命队伍中来。他曾经从切身体会谈起:“如果没有打土豪,分团地,组织农会,建建政。

就下会有那么多农民踊跃参加红军,也不会建立起那么多红据地。我和我的父亲都是从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开始,一步步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但是会谈中,他不会谈个人的经历。他只是注意听凯山·丰威汉总书记讲下去。

“不过,老挝还有一些具体情况。”凯山已经转了话锋,语气变得婉转。带有解释和某种劝说的味道:“当前群众生活困难,支前任务很重,而且从普遍上讲群众觉悟还不够高,因此,还要长期艰苦深入地发动群众,为实行土地改革,废除贡滥制度创造条件。”段苏权点头,表示尊重老挝同志的意见。

“试点还是要搞的。香农的工作下一步怎么搞?”凯山望住中国工作组的同志:“陶会这样的贡滥主如何处理?比如在中国该怎么处理?”

“陶会罪大恶极”工作组的同志回答“在中国像陶会这样的恶霸地主首先召开群众大会批斗,然后公审处决。”凯山点点头,略一沉。说:“这样搞你们看好不好?

首先召开群众大会批判陶会,但不处决。会后再同陶会协商谈判,让他自己留足土地后,将多余的土地分给农民,放弃剥削特权。”会场静了片刻,可以看出,这一决定既收了我方意见,又收了越方意见,但主要还是倾向越方意见。

“我看可以。”段苏权点头表态。他严格遵守中央规定:不得干涉老挝的内部事务,尊重、执行寮中央的决定。

凯山,丰威汉松口气,一身轻快地招呼:“那就进行下一个节目,请中国同志参加我们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猴宴。”猴子是由警卫班的巴特寮战士打来的,一大一小,是一只母猴和它的吃小猴。

巴特寮战士把母猴的皮剥掉,整只放在锅里煮,然后摆上宴席。中国工作组的同志听说吃猴子便心悸,如今看到那只人形动物摆上桌。便有人喉结滚动着翻胃。

“来来来,大家动手,自己动手埃”凯山·丰威汉招呼着,撕下一块猴伺递给段苏权,又撕一块沾了盐巴和辣椒面,示范着咬一口。

中国同志狼狈了。有的甚至侧转身悄悄憋住呕吐。

凯山忽然明白了什么,在额头上轻轻一拍:“哎,忘了。

吃猴要喝中国茅台酒。拿茅台酒来。”为了尊重老挝人民的生活习惯,这些中国人不管能不能喝酒,都端起酒杯往胃里灌。灌一口,咬一口猴。酒的香辣住了对猴的恶心,一个十几斤重的年轻母猴,转眼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宴会结束时,凯山送给中国同志每人一份“猴胶”嘴里带着茅台酒的浓烈气息说:“这是好东西。要把整个猴子放在锅里用大火经过几天几夜熬制才能成,是治疗气病的特效药,就算是纪念吧!”告别时,大家看到那个小猴子被人抓住准备往滚锅里扔,熬制猴胶。大家再也顾不及说客气话,忙告别走人,怕看见小猴子的惨样儿。

“唉,难道香农的试点也会像这只小猴子一样夭折吗?”走在段苏权身后的杨有生和刘淑湘悄悄叹。

关于斗争陶会的情况,我们摘录了胡正清同志的一段记——1966年12月3o,于那垓。…斗争大会今天召开了。由于防空的缘故,会场选在香农村南山的一个大山里。会场内外派出了一个排的警卫。出席大会的群众300余人。会场正面是挂着“斗争陶会大会”的巨幅横标,会场周围贴标语:“坚决废除贡滥制度。”

“打倒贡滥主陶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上午九时正,陶会被押入会常他肥头大耳,仍是一脸凶相。山里响起怒吼,轰轰地,像沸腾的岩浆要从涌而出。我却听清群众喊的不是打倒“陶会”而是要打倒“巴会”

“这家伙到底叫陶会还是巴会?”我问翻译。

翻译附耳对我解释:“在老语中‘陶’是先生的意思,过去称陶会是会先生的意思,是尊称。老语的‘巴’是坏蛋的意思,巴会就是会坏蛋!”

“巴会”

“陶会”一字之差,却反映了群众思想的觉醒。

标志着香农的群众发动起来了!

大会宣布开始,首先由村干部系统揭巴会的罪行。还未讲完,有个群众便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冲上前台,指着巴会的鼻子问:“巴会,你认识我是谁吗?”这是一位被巴会害得离子散,在外乞讨多年,刚回村不久的穷苦农民。群众发出愤怒吼声:“你说,说!他是谁?”巴会的一脸凶相不见了,剩一副怯懦的可怜相,掀着眼皮瞄一眼,又把头抵下去,没敢吱声。

“那年天灾,没收下粮,是不是你我们家租子?是不是你把我们家耕地收回去了?是不是你把我们家的锅灶也砸了?”

“巴会腮动几下,还是不敢作声。

“把锅灶砸了不算,还放狗咬伤了我父亲,是不是你?”群众高喊:“说!巴会,你说!”巴会仍然不做声。

“我父亲被你放狗咬伤,落外乡。最后病死在外,你知道吗?”

“打倒巴会!”群众怒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台下又跑出一个中年妇女,站到巴会面前,出手臂上一块大伤疤,控诉说“巴会,你看,这是不是你打的?你这坏东西,你要全村妇女轮给你家做饭,抱娃娃,侍侯你,任你调戏,污…”她泣不成声,最后竞晕倒在地。

原来,她是个纯洁的傣族姑娘,巴会看她长得漂亮,早就把她糟蹋了。她在巴会家吃猪狗食,干牛马活,过了十几年非人生活。许多群众,特别是妇女们见她晕倒在地,都跟着哭了。

于是,愤怒的吼声和悲痛的哭泣晌成一片,把斗争大会的情绪推向高xdx

控诉一个接一个,气氛一高过一,大会还一致要求:严惩巴会。

大会结束,巴特寮战士将巴会押出会场,关进了监狱。

散会的路上,许多群众议论:“寮中央作出批斗巴会的决定是英明正确的。但是,只有废除贡滥制度,我们才能真正地解放。”香农的群众很快发动起来,各项工作都有了新的面貌。

越南同志看到了这一事实,便也参考了香农经验,在其他村子进行了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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