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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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痛快地说:“来得及。我准备发二十张请柬。二十份头饰、眼罩,几天就能做好。”继珍这才放心,高兴地说:“哟,我忘了,你本来就会画画,能设计服装的,搞这玩意,一定不费劲。何况你们自己就有服装厂,加工制作也方便。”继珍一口气说完的这番话,也不知为了讨好了西平,还是为了在白蕙面前为丁西平炫耀,可是她的两个听众都反应冷淡,没有接腔。于是她只好又撒娇似地加上一句:“到那天,我可要挑一副最好看的。”
“那可不行,”西平狡狯地眨眨眼睛:“得想个法子,排定挑选的顺序。”白蕙觉得这位少爷竟拿她的讽刺话当补葯吃,心中暗暗好笑。但她毕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也被自己的主意引住了,此时不
接着了西平的话兴致
地说:“这有什么难?在门厅挂一些谜语,参加者进门先猜谜,猜对了才能领头饰、眼罩。谁先猜到,谁就能尽情挑选他喜
的,后猜到的,就只能拿挑剩的…”
“如果一条也猜不中呢?”继珍大声地问。
“那就罚他戴最丑的,哈哈,”丁西平接口,并开心地笑出声来。接着对白蕙说:“白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忙挑选几十条谜语?”见白蕙迟疑不答,丁西平立刻补充道:“我得去对付那些化装用品。”白蕙轻叹口气,道:“好吧。不过有个条件,到那天对女士要优待些。”西平快地说:“同意。但…”他突然顿住,调整一下语气,仿佛不经意地开个玩笑:“象你这样聪明的女士,不必别人格外优待的。”白蕙脸红起来,脸上的笑涡不见了,又换上了一开始那副漠不关心的冷淡神情。
继珍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他们俩只顾谈,自己则被撇在一旁。她特别受不了西平同白蕙说话时那种容光焕发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可是,怎么办呢?他们大大方方地讲话,又没用自己所不懂的法语。何况前不久刚因自己失言而向白蕙道过歉,今天总不能再发火吧,又是在西平面前,那岂不是太缺乏风度了?但是请勿为继珍担心,任何女人在这种场合下总会找到办法的。听,她象突然发现似的对白蕙说:“唷,都六点过了,白小姐。”白蕙应声站起来,向他们告辞。
西平也从沙发上站起,问:“白小姐,给你的请柬寄到学院,还是寄到家里?”白蕙已在后悔刚才的多言,因此现在口气冷淡地说:“最近学院的功课很忙,…”未等白蕙说完,西平接口道:“那好,就寄到学院。”白蕙不置可否,朝房门走去,西平对着她的背影,高声说:“你答应帮我挑选的谜语,别忘了,不可失信啊!”
“行啦,你放心吧,我的家庭教师不会让你失望的。”西平仿佛本未注意到继珍的弦外之音,仍快活地说:“那好,过几天,我亲自来取。”
“西平,”继珍叫了一声,但没有往下说。
“怎么啦?”西平凝视着继珍,她竟是一脸忧郁。
“我想,这个舞会倒不如不举行…”
“为什么?这个办舞会的要求不是你提出的吗?”西平不解地问道。
“可是…”继珍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在心里嘀咕着:“现在这个舞会还有几分是为了我呢,唉…”丁西平在他的办公室已经呆了整整半天。今天上午他冒雨驱车去杨树浦蒋万发当厂长的美新丝织印染厂,商量了部分机器设备需要更新的问题。吃过午饭回来,已是一点半钟。因为天沉得厉害,室内开着灯,他在台灯下看材料,早已觉得厌倦而心烦。望望窗外,细雨毫无止歇的意思。马路上行人稀少,只剩下减速缓行的公共电车和偶尔飞驰而过的私人小汽车。
五点钟,该下班了。西平听到走廊里响起杂遝的脚步声、说话声。
但他仍然坐在自己的大皮圈椅里一动不动。他不想马上回家,家里没有他渴望见到、谈话投机的人。那么,去找朋友?找谁呢?大学时代的老朋友不少已久未联系,而因为刚刚回国,还没有来得及结识多少新朋友。一种寂寞无聊之油然而生。他不
想起在巴黎求学时的生活。那时,最令他痛苦的就是孑然一身,举目无亲。然而现在已经回国,已经生活在亲人身边,为什么还有这种孤独
呢?他只觉得心头烦躁不宁,却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他突然想起三天后将要举行的家庭舞会。他对这个舞会颇抱了一点希望,希望它开得热烈而堂皇,希望借此与老友重逢并结织一些新的朋友,希望…,还希望着什么?他问自己。猛然,他明白了。白蕙,他将见到白蕙,在自己家里接待白蕙,他将和她共舞,将把她介绍给家人和朋友…对于自己,何必隐瞒内心?深深潜藏于内心的最隐秘的愿望,是白蕙!
“coupdefoudre!”一个法语词组突然出现在西平的脑际。
“一见倾心,”法国人如此形容这种情景。情里最好的一种,如电闪雷鸣,突然来临,不可抗拒。难道自己对白蕙竟是这种
情了两天前,丁西平去蒋家取舞会上要用的谜语,因为有事耽搁去得晚了,没有遇到白蕙。他有一丝失望,可是并无多大遗憾。在蒋家,面对着继珍兄妹.面对着蒋老伯,能和白蕙说些什么呢?
…
他早已发现,当着众人的面,白蕙总是相当拘谨。他想看看,当白蕙与自己单独相处时,是什么样子。一种强烈的发自内心的、几乎本能似的念头摆住了他:应该,不,是需要和白蕙单独谈谈,只我们两个人,谈什么都行。
这么想着,西平的手已抓起了电话。他通知家里,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饭了。随即,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好办公桌,拿起雨衣,直奔电梯。匆忙中,他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半都过了,得快一点。
真是巧得很。当西平把他的道奇车在吉庆坊堂口停妥,摇下右侧车窗,准备盯住每一个走出
堂口的人时,他一眼就看到白蕙打着雨伞从
堂深处走来。
白蕙今天穿着一条深咖啡的花呢长
,
腿
在那双米
的高帮水靴里。上身是浅黄
的厚衬衫加一件墨绿
缕空套头背心。那只也是墨绿
绣着浅绿花纹的手袋,背在左肩。她的两
辫子今天没有用丝带扎成一股,而是随意地挂在
前,随着她的步态而轻盈地跳动。她一路慢慢地走着,有时低头看一眼地上的积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
一种近似圣洁的情顿时充溢了西平全身心。他几乎是屏住呼
坐在汽车里,呆呆地望着愈走愈近的白蕙,直到她出了
堂,沿着人行道转身走去,他才猛地打开车门,一步跨到她面前。
“嗨,白蕙!”丁西平的声音因为动,竟有一丝颤抖。
白蕙一惊,停了脚步,见是西平,点头招呼道;“是你。快进去吧,他们都在。”
“他们是谁?”
“蒋继宗、蒋继珍呀,今天连蒋老伯都在。”白蕙说。
“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他们的。”
“那…”白蕙不解地看着西平。
“我今天专门在等你。”白蕙把头一歪,意思是问:为什么?这是她的一个习惯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