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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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的剑不似秦颜的朴实厚重,因杀戮而杀戮,他的剑有如秋水,却身染寒煞,即便杀人也带着傲然于世的霸气。

“上来!”李绩俯身朝秦颜伸出手。

巧妙的避过马蹄,秦颜疾步上前,出手的刹那,一柄长自斜里劈出,重重挑开秦颜的手撞在她的腔,只听见一声闷响,秦颜口中鲜血‘噗’的一声在当空,随即重重摔落在地。

“秦颜!”李绩肝胆俱裂,他飞快的跳下马背赶至秦颜身旁,秦颜此时已经挣扎着站起,李绩一把拉住她护在身后,一边出剑杀退敌兵,他心道这样也好,即便是死也是死在一起,再也不必管那家国天后事。

随着老将军所率领的兵马大量涌入,蜀兵溃不成军,有些甚至被跳下怒江,滚滚江涛瞬间淹没了这些渺小的黑点,李绩拉着秦颜一路斩杀避让,最后竟被四散躲避的蜀兵冲开。

眼前人影幢幢,脑中不断响起尖锐的鸣叫,伴随着无数声音敲击回响,秦颜的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边血线直下,只剩下一种本能支撑着不断攻击挥剑,她看着同样在奋力向这里搏杀的李绩,努力地想斩断眼前一切追过去,却始终不能实现。

反手握剑,秦颜奋然出剑撞开刺向面前的刀锋,火光四溅时,只听‘镪’的一声,手中的剑竟拦断成两截,她明显一愣,敌兵乘机出招,秦颜旋身闪躲,渐渐被至怒江边。

李绩一直在注意秦颜那边的动静,见她陷入困境,挥开一剑后,目光冷毅道:“大局已定,你们何必做垂死挣扎,若放弃顽抗,朕自可下令免尔等一死!”李绩一身君临天下的气魄令人无法怀疑他在说谎,战场有片刻的凝滞,秦颜的心跳似乎漏了几拍,她远远的看李绩朝自己出一丝浅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替自己引开注意,喉中腥甜更甚,争得这片刻的声息,秦颜一把抓过身前闪身的蜀兵,断掉的半截剑身狠狠的刺进他的身体,然后迅猛的杀出围堵。

一些对战的蜀兵铤而走险去刺杀李绩,好在大兴士兵一路攻势猛烈,更有人护在李绩周身,蜀兵本无法靠近,就在李绩以为能够接近秦颜时,横空出世的一支长箭从背后蓦地穿过他的间,余威令他向前扑倒在地,兵马霎时狂,隐藏在混中偷袭的蜀兵转眼便被刀砍死。

秦颜回眸时正见李绩撑地而起,步伐凌身鲜血,她目中痛,声嘶力竭的喝叱道:“别过来!”李绩原本冷凝的目光霎时一变,变得且惊且惧,他颤声喊道:“秦颜,快避开!”‘嘶——’尘土飞扬中,骏马的前蹄在秦颜面前高高跃起,千钧之势当头落,秦颜拼尽全力掷出手中断剑,心道原来一直都是在意的,她想他喜自己,两厢情愿,地久天长,要在一起一辈子才好。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力的跌坐在地,身形被滚滚的黄沙所没。

人生无蒂,飘如陌上尘。…番外一碧空如洗,清风徐来,吹得山间草木有如微波浮动,偌大的庭院中,高大的枣树亭亭如华盖,树下一道白影迅如疾风,动若猛虎,出招时力发千钧,大开大合,气势有如狂风骤雨,惊得绿叶四散翩飞,有如姗然的蝶。

“颜儿,过来。”蓦然发出的声音止住了白影的攻势,被称做颜儿的人做少年打扮,清秀的面容犹有稚气,目光却在不经意的回视中透出一种超龄的沉定,此刻眼尾轻挑,更显得意态飞扬。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一身广袖儒衫,气质卓然,他此刻正伏在院中的石桌上专心的书写什么,见少年走来,方提笔起身,指着桌上的画卷和善笑道:“过来看看,这便是你。”少年闻言上前,倾身去看桌上的画,老者作画用的是写意手法,着重于神似,整个布局皆用浓墨渲染,画上方枯枝斜挑,其中一人身姿俊逸,狂的衣角与纷飞的发丝述说着一种汹涌而澎湃的动势,倾尽一切的专注仿佛拒天下于身外。

目光淡淡的扫过卷中右下角的小字,待看清是一个隶书的‘青’字后,少年不动声的收回视线,冷淡道:“这名字不属于我。”说话的声音毫无起伏,雌雄莫辨,有种惯然的漠视。

老者并没有就少年所言多做辩驳,只是目中神似乎预见了什么,叹息道:“深山毕竟藏猛虎,大海终须纳细,世上万法诸事皆有定律,不可言之过早。”少年听罢,角微挑,语气执拗道:“我向来只做自己喜的事,若父亲命我随师父隐于此山的目的即是如此,那么秦颜恐怕要令你们失望了。”似乎已经习惯了秦颜的莽直,老者不仅不怒,反而失笑道:“为师说过,许多事尚且言之过早,你终究不是池中之物。”毕竟还是个孩子,秦颜心中的不服随即显现于脸上,好在她还懂得尊师重道,于是随便想了个借口道:“晨练已过,我想去山中走走练下箭术,沿途猎些野味也好。”老者点头,语气略带宠溺道:“去吧,小心山中猎户陷阱便是。”秦颜不以为然的应承下来,也就是在这一天她遇见了李绩,欠下了一个人情,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早已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天道轮回,就像很多年后这幅画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可再没有人认得画中之人,而画卷下的名字,果真不再属于她。

秦颜本不叫秦颜。

很长的一段时间,秦颜并没有名字,只因秦颜的母亲在怀胎的时候,一位颇负盛名的相士曾应老将军之请,断言夫人所怀乃是将相之才,秦将军自知得子兴奋难抑,向祖先祷告后,便早早的替子腹中的孩子取了名字,等到临盆时才发现夫人怀的是龙凤胎,更没有料到的是,夫人最后竟因难产失血过多而死,比秦颜提前半刻出生的男婴也在不久后夭折,最后只剩她活了下来,生为女子,先前所想的名字自然不能用,而秦将军与夫人鹣鲽情深,经历母子双亡的打击后心神大损,一夜间华发生,更誓言终身不娶,此后也一直对秦颜严苛责待,却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直至秦颜长到八岁时,依旧没有为她命名。

饮烟是秦将军在秦府后门捡回来的弃婴,那时候正是暮西山,万家炊烟的时候,当时的秦将军看着怀中天真无知的婴孩,不触景伤情,失魂落魄中低念着:“西落,家灯火,莽莽云烟骤起,正霞浮天,乾坤苍茫,哀弦惊起,昔时旧人景,今朝只斜影,醒也难,醉也难,空庭自徘徊,伤心付秋…”至此,秦将军便替女婴起了饮烟这个名字,这大约是他一生中起过的最诗意的名字,后来这个女婴伴随着秦颜一同长大,秦颜自小也对这个妹妹疼有加,因遵照秦将军的意思,她自小被扮做男孩养大,看在外人眼中,两人更像是一对兄妹,而秦颜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少时的秦颜可用顽劣来形容,即便有秦将军的威慑在前,她依旧让全府上下头疼不已,每每犯错受到责罚后变得更加负隅顽抗,说好听些是坚忍不屈,实际不过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罢了。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秦将军请了京中有名的学者来替她们授课,细心的饮烟事前对秦颜千叮咛万嘱托,切不可再调皮生惹将军发怒,于是一堂课下来,秦颜变得异常乖顺,倒让一直盯着她的饮烟浑身不自在。

到了二堂课开始讲道德经,教书的先生年纪不长,胡子却很长,笔直的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姿态像许多学富五车的文人般透着清高自傲,说话时抑扬顿挫,颇有种抱负难抒的情怀。

饮烟听得昏昏睡,讲台上的先生不依不挠的念着:“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秦颜端坐如钟,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的书本,间或翻动两下,目光很专注。

饮烟心中顿时涌起无边动,却在平静下来后看了看自己一页未翻动的书本后,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先生书案上的铜壶滴漏里最后一粒沙落尽时,秦颜仿佛掐准了时间般抬起头来,平静道:“先生,下课了。”正说到兴头上的先生蓦然被学生打断,脸自然好不到哪去,当即执了戒尺走下讲台,板着脸对秦颜道:“我方才说的,你可都听进去了?”秦颜从容不迫的合上面前的书,慢的站起来,不紧不慢道:“听见了。”先生的脸越发难看,他沉下声严厉道:“既然听见了,那么你把我刚才说的再解释一遍!”秦颜不应,反而去看饮烟道:“方才先生说的,你听懂了么?”饮烟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于是秦颜转而朝先生道:“我们都听懂了,现在是先生不明白么?”此言一出,先生顷刻间气的面通红,他举起戒尺,颤巍巍的指着秦颜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他这才想到自己光顾着讲课,连学生的名字都没有过问。

“你什么你。”秦颜踮起脚跟一把抢下戒尺,不耐烦道:“照本宣科谁不会,不知从中变通,只会死读书宣扬些陈词滥调,迂腐!”

“阿颜!”见先生已经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饮烟惊慌失措的从凳子上跳下来要去扯秦颜,彼时的秦颜个子虽小但力气很大,脾气倔的像头牛,饮烟几番下来都拉不动,额头不直冒冷汗。

“好好好…”先生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才平整了呼脸怒容道:“你这样顽劣的学生我实在教不起,我这就去叫将军另请高明!”秦颜淡淡点头道:“好走不送。”先生一挥衣袖,气急败坏的走了,看着先生的背影,饮烟忧心忡忡道:“阿颜,你又闯祸了。”

“拿着。”秦颜将桌上的书本扔给饮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道:“管家说今晚七夕城里有灯会,我要去看花灯!”

“等等!”饮烟抱着书来不及拦秦颜,见她三两下跑的没踪影,急得直跺脚,再一看怀里的书,见封皮上大咧咧的书着山海经三字,又是一阵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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