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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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娜未随恬哈弩到码头,只从房间窗户目送船舰启程,载着黎白南与女儿进入黑夜。拒绝同行对恬娜而言十分困难,极端困难,从未有任何要求的恬哈弩乞求恬娜一同前往,她从不哭,也无法哭泣,但呼如啜泣哽咽:“我不能去,我不能一个人去!妈妈,跟我去!”

“宝贝、心肝,我愿解除你的恐惧,但你难道看不出我做不到吗?我能为你做的仅有如此。我的火焰、我的星辰,王说的没错…只有你,只有你才办得到。”

“但如果你也在,让我知道你在身边…”

“我在,一直在你身边。我若跟去,除了增加负担,有何用处?你们必须快速前进,一路会很辛苦,我只会拖累你们,你也会为我担忧。你不需要我,我对你没有用,你必须学会这点。恬哈弩,你必须离开。”恬娜转身背向恬哈弩,开始整理女儿的行李,都是寻常衣裳、一双结实的鞋子、一件厚实的斗篷,而非在中穿的华服。即使一边整理一边哭泣,也没让女儿看见。

恬哈弩似乎万般惘,因恐惧而僵硬站立。恬娜要她换装时,她乖乖照做;叶耐少尉敲门,询问是否能带领恬哈弩女士到码头边时,她像哑口动物般呆视。

“去吧,”恬娜拥抱女儿,碰触覆盖半张脸的巨大伤疤“你是凯拉辛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女孩紧抱恬娜良久,松手,一语不发地转身,随叶耐出门。

恬娜独自觉恬哈弩身体与手臂残留的温热,渐渐化为夜晚空气的冰冷。

她走到窗前,看见码头上的光芒、来去的男子,马匹走在通往水边的陡峭小路,四蹄达达作响,一艘高耸船舰倚在码头边,是她认识的“海豚”从窗户向外望,她看见恬哈弩站在码头上,终于上船,牵着一匹原本顽强抗拒的马,黎白南随行在后。她看到绳索抛起,船舰温驯地任由划桨船拖离码头,黑暗中白帆突然散落、绽放,船首灯的光芒在黑暗海面上颤抖,缓缓缩成一滴光亮,消失。

恬娜绕着房间,折起恬哈弩穿过的衣服、丝衬衣与罩裙,捡起凉鞋,贴颊片刻,收起。

她在空旷大上张眼躺着,心里一再重复同一幕:一条路,恬哈弩独自行走;一个结,一张网,一团漆黑扭动的纠结物体从天空落下,龙群齐聚飞翔,火焰朝恬哈弩噬、窜,头发着火,衣物燃烧…不,恬娜喊,不要!不会发生!她将思绪硬生生离,直到再度看到那条路,恬哈弩独自走着,天空中漆黑、燃烧的纠结逐渐靠近。

第一道天光将房间变成灰,恬娜终于疲力竭地睡去,梦见自己在高陵的老法师之屋,自己家里,返家的欣喜难以言喻。格得让地上积灰尘,她从门后拿出扫把,清扫闪亮的橡木地板,但屋后出现一扇原本不存在的门,打开后发现一间窄小低矮的房间,里面是漆成白的石墙。格得蹲在房里,手臂放在膝上,双手无力下垂,头不像人类,又小又黑,还有尖喙,貌似兀鹰,以低弱沙哑的声音说:“恬娜,我没有翅膀。”一听此语,怒气及恐惧自恬娜体内狂涌而出,令她惊醒,息,看到光照在房中高墙,听到甜美清澈的喇叭声,宣告已是早上第四小时。

阿莓端来早餐,恬娜稍稍进食,并与阿莓聊天。恬娜从黎白南送来的成群女佣与侍女中,选出这名年老仆人。阿莓聪明、能干,出生于黑弗诺岛内陆村落,和她相处,远比与大部分廷仕女更为愉快。仕女待恬娜和善有礼,却不知如何应对,不知如何跟半是卡耳格女祭司、半是弓忒村妇的人谈。恬娜明白,仕女能轻易对过于羞怯的恬哈弩表示善意、怜悯,却无法怜悯恬娜。

而阿莓怜悯恬娜,这天早上给了极大安:“王会把恬哈弩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你认为王会让那女孩身陷自己无法解救的危险吗?绝对不会!王绝对不会!”虽然这不一定真确,但阿莓如此坚信,令恬娜不得不同意,而受些许安

恬娜必须做点事,恬哈弩不在,留下的空虚随处皆是。她决心与卡耳格公主谈话,看看公主是否愿意学习赫语,或至少说出名字。

卡耳格大陆人民与赫族不同,他们没有真名,但卡耳格名字与赫族通名一样,通常具有某些意涵,如“玫瑰”、“赤杨”、“荣誉”、“希望”或是传统名字,袭承祖先之名,人们公开使用此类名字,并自傲于代代相传的古老名字。恬娜离开父母身边时还太小,不明白为何取名恬娜,但她认为可能是因某个祖母或曾祖母之故。她被认定为阿儿哈、转世无名者时,名字被拿走,之后才由格得还。她与格得同,认为这正是自己的真名,但因不是太古语词,也不会赋予任何人控制她的力量,所以她从未隐瞒。

恬娜百思不解公主为何隐瞒自己的名字。侍女只称她为公主、夫人,或主人,而大使则以第一公主、索尔之女、胡珥胡夫人等等头衔谈论。如果这可怜女孩只有头衔,也该是有个名字的时候了。

恬娜明白王的贵客不宜在黑弗诺街道独行,但阿莓在中有责任在身,她便要求一名仆人陪伴。一名人男仆应声随侍,其实是仆童,年仅十五,但每到路口,男仆便照看她如同步履蹒跚的老太婆。恬娜喜行走城中,她已发现,也自承,去河时若无恬哈弩在旁会比较轻松。人们会盯着恬哈弩、别过头,恬哈弩则带着僵硬、折磨的自尊前进,痛恨路人目光与别开的头,恬娜一同受苦,甚至更痛苦。

如今她能在街上逗留,看街头表演、市场摊贩、群岛王国各地的脸孔与衣着,偏离直达的路径,让男仆领她到一条街,一座座彩绘拱桥连接屋顶,形成在顶上的通风圆拱屋顶,上面垂吊沈甸的红花攀藤,人们会从窗户伸出彩漆竹竿,将鸟笼吊在花朵间,看来像座空中花园。

“真希望恬哈弩也能看到。”恬娜心想,但不能想恬哈弩、想她可能身在何处。

跟新一般,自赫女王时便存在,历经五百年。黎白南登基时,建筑已完全颓倾,但他细心重建,成为美丽宁静处所,家具不多,地板黑亮,未覆地毯。房内一整面墙由一扇扇落地窗组成,能朝柳树与河川大开,也能让人走到跨越水面的宽广木台。人告诉恬娜,王最喜在此地独处一晚,或与人共度良宵,暗示王让公主住在此处,其实别有意味。恬娜则认为王不想与公主共处屋檐下,因此直接点选唯一可能之处。但也许人说的不无道理。

胄甲光鲜的守卫认出恬娜,让她进门,男仆宣告她到访,带小男仆去磕干果、闲聊——这似乎是男仆的主要工作,仕女前来接,有客来访,迫不及待想听王猎杀、抵御龙族之行的最新消息。全盘托出后,终于得以进入公主的套间。

前两次拜访,恬娜都在附近侧厅中等待稍时,然后由蒙面女婢带入内室,整栋明亮屋中唯一的昏暗房间,公主站立,戴着宽缘帽,红纱直垂到地,仿佛从亘古便伫立在此,与建筑合而为一。正如依叶纱夫人所言,真像砖头烟囱。

这次则完全不同。一进侧厅,便传出尖叫与人群奔逃的声响。公主冲入,疯狂尖喊,环抱恬娜。恬娜身形娇小,而高大、力充沛的年轻公主,腔情绪无法宣,撞得恬娜站不住脚,公主的强健双臂扶住恬娜。

“阿儿哈夫人!阿儿哈夫人!救救我,救救我!”公主正在哭泣。

“公主,怎么了?”公主泪面,或因恐惧、松懈,或两者皆有,在哀叹与乞求中,恬娜只分辨得出与龙及祭品有关的只字词组。

“黑弗诺附近没有龙。”恬娜严正说道,出公主的环抱“也没人要当祭品。这是怎么回事?你听到了什么?”

“女婢说龙要来了,他们奉献的不是山羊,是王的女儿。他们是术士,我很害怕。”公主擦擦脸,紧握双手,试图克制恐慌。是真正、难以控制的恐惧,恬娜可怜公主,但未显,这女孩必须学习保持仪态尊严。

“那些女侍很无知,又不太懂赫语,无法明白别人说些什么。你更是完全不懂赫语。如果你懂,就知道没什么好怕,你看这房子里有别人又哭又叫、横冲直撞吗?”公主呆视恬娜。她未戴帽子、未覆面纱,天气炎热,因此只穿轻薄的衬衣洋装。这是恬娜第一次看到公主本人,而非红面纱后的依稀身影,虽然她的眼皮因泪水肿红,却仍灿烂高贵:发金黄、金双眸、手臂浑圆、脯丰肢纤细,是一名正值美貌与力颠峰的女子。

“但那些人都不会被当成祭品。”公主终于回道。

“没人会成为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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