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半寸大的小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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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过了好久,他才向一个屉,指了一指。

我连忙拉开了那屉来,那屉之中,有一只银质的盒子。

我又回头望了博新一眼,博新点了点头,我忙将那银的盒子自屉中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我将盒盖打了开来。

在打开了盒盖之后,我看到在银盒之中,是白的绸缎衬垫,在衬垫之上,是另一只一寸来长的长方形的白金盒子。

博新的声音发着颤:“你揭开这只白金盒子的盖,就可以看到…我的父亲!”我的手指已经碰到那白金盒子的盖了,可是我却手软得无法揭开盒子的盖来,我突然转过身,大声道:“好了,博新,我承认你很成功,你编造了那样一个神奇的故事,又制造了那么诡异的气氛,使我不敢打开那盒子来,你成功了!”博新望着我,一声不出。

我又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一切只不过都是你玩的把戏!”博新缓缓地摇着头:“但愿是那样,可惜事实上并不如此!”我冲到了他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力摇着:“你胡说,那盒子只不过一寸来长,放一只手指头也放不下去,何况是一个人!”博新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你不必向我追问,你只要打开盒子来看看,就可以知道,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我缩回手来,一面望着他,一面又退到了桌边。

我拿起那只白金小凶永矗凑到了灯前,揭开盒盖,在白金盒子之中,是一只密封的玻璃盒,在那玻璃盒子中,躺着一个人,一个身子不过半寸来长短的人,一个小得那样的小人!

我立即想说,那是一个雕刻得十分美的人像,可是我却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那句话,就算说出了口来,也一定只是自己在欺骗自己而已!

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那么美的雕像的,那一定是一个真正的人,他虽然小,但在灯光的照映之下,我可以看到他每一头发,有的头发已花白了,有的还是黑的,他和博新很相似,他的胡子很长,他脸上皮肤的皱纹,他身上的每一个孔,我都可以看得出来。

他决不是雕像,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已死了的只有半寸长的人!

我立时合上了白金盒盖,双手发着抖,又将白金盒放在银盒之中。

我呆立在桌前,好久未曾转过身来。

过了好半晌,我才听得博新道:“你看清楚了吧,那是不是我的父亲?”我缓缓转过身来,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抹着,那样,可以使一个昏中的人,脑子变得清醒些,但是那时,我一样觉得昏

我呆立着,苦笑着:“看来,那不像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不像!”博新是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只是自顾自地道:“他是自杀的。”我也自顾自地在说着:“看来,他如果再缩下去,也会变得像细菌一样!”博新抬起了头来:“你为甚么不问我经过的情形怎样?”我像是机器人一样,重覆着博新的话:“那么,经过的情形怎样?”博新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拉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一?酒来,拔开了?盖,对着瓶口,大口喝了三口。我从来也没有到比这时更需要喝酒,我伸手在他的手中,将酒抢了过来,也连喝了三大口,才松了一口气。

博新抹了抹自他口角中出来的酒:“我父亲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我们住在屋中,只有三个人,我,他,还有一个老仆,他往往在三楼的书房中,十天八天不下来,成为习惯,他不让人家去打扰他,那时候,我十五岁,正在中学念书。”我又拿起酒瓶来,喝了一口酒。

“那天,”博新继续说:“我刚踢完球回到家中,老仆就来对我说,父亲这几天的胃口很不好,送进去的饭,只吃几口,就出来了,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叫我上去看看。”我道:“你去了?”

“我没有去,”博新摇头:“我已说过了,他是一个怪人,不喜人家去打扰他,可是当我洗好了澡之后,他就用内线电话叫我上去,那是我一生之中,最难忘记的一天!”我问道:“当时,你看到他的时候,情形怎样!”博新将酒自我的手中接了过去,又接连喝了几口,才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子已只有八寸高了,他站在桌上,我险些昏了过去,他叫我镇定,说是有非常的变故发生在他的身上!”博新苦笑了一下,又道:“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和普通人一样,他告诉我,他的身子开始缩小,他每天缩小一半,他知道自己无法活下去,因为在他之前,有一只狐狸,是他所养的,也一直在缩小,小到了只有细菌那么大。他说,他不想到那时候才死,他要自杀,他吩咐我,在他死后,一定要用真空来保存他的?体,使他的?体不致败坏!”博新的神情愈来愈古怪,他又道:“我那时,就像是在做噩梦一样,从那时起,我一直陪着他,他一直在缩小,直到他终于自杀死去,他的身子才停止了缩小,那时,他只有半寸长短了!”我怔怔地听着,博新又道:“现在,你知道我为甚么听到你们讨论那样的事,会忽然变得如此失态的原因了?”我点了点头,到这时候,我自然明白了。

我们又默然相对了很久,我才道:“那么,你一直不知道那是由于甚么原因?”博新摇着头:“不知道,我相信没有人知道是为了甚么原因?”我皱着眉:“为甚么你一直将这件事秘而不宣?你可以将这件事公开出来,那么全世界的科学家就都会集中力量来研究这件事!”博新望了我半晌:“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你父亲的身上,你会么?”我没有回答,因为博新问得很有道理,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亲人身上,我也会隐瞒下来的。

我又转过身,再打开那盒子来,凝视着躺在玻璃真空盒中的博新的父亲。

我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让任何人知道?”博新呆了半晌:“我好像有一个预兆,我也会和那只狐狸以及我父亲一样,有朝一,我会每天缩小一半,小得像一只细菌一样!”一阵莫名的恐惧,突然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立时厉声斥道:“别胡说!”他道:“但愿不会,但如果真有那一天,要请你来帮我的忙。”我连声道:“胡说!说!”而博新一直没有出声,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三楼,回到了博新的书房中。

等到离开了三楼之后,我的神智才勉强可以称得上“清醒”我问道:“你那位老仆呢?”博新呆了一呆,像是他本没有想到那个人来一样。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刚才提起,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老仆,因为他从来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至少我认识他以来,就是这样。

他呆了片刻之后:“自从这屋子中发生了那样的怪事之后,我将他遣走了!”我望着他苦笑:“你倒很有胆子,这屋子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还一直住着。”博新惨笑:“我有甚么好害怕的?发生变化的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一只狐狸,而且,他们已变得如此之小,再也不能伤害我了!”我心中想到了一句话,而且,这句话已到了我的边,但是我还是将它忍住了。我忍住了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那么,你不怕同样的变化有朝一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之所以忍住了这一句话,未曾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博新当时的神,已经够难看了,如果我再那样说,他可能会昏过去!

我们一直来到了客厅中,博新道:“你也该回去了!”他说着,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细而密的雨点,仍然?在玻璃上,我道:“博新,如果你要我陪你,我可以留下来。”博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不自然,他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么?别忘记,我在这里,已住了那么多年,一直是我一个人。”我苦笑了一下,拿起雨衣来,到了门口,我们两人的手全是冰冷的,但是我们还是握了握手,当门一打开,寒风便扑面而来。

我拉开了雨衣领子,奔到了车前,回头看去,博新还站在门口,向我挥手,直到我驾车离去之后,我还看到客听中仍然亮着灯。

我虽然看不到博新,但是我也可以想像客听中的情形,博新一定是对着火炉,在大口大口地喝酒。

我的脑中十分混,因为我刚才看到了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人,小得只有半寸长短;一只狐狸,只有细菌一样大小。

我不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心中在想,难道宇宙间的一切,真的每天都在扩大一倍?

宇宙间的一切每天扩大一倍,这不过是一种理论,那么,是那狐狸每天在缩小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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