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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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在雍治十三年后,在武英殿中横扫,掉了多少人的帽子?那些人,都是有亲戚、友人、学生的!

宣武门大街上,各种“武器”如同雨点般,砸向六辆囚车中。间中夹着喝彩声。随行押送的士卒,并不阻拦。

早早在街边酒肆中定下位置的魏其候程哲和几名勋贵笑谈着,这时摇摇头,看似好意的道:“宋中堂做的有点过啊!这样折辱张安博。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名锦袍的勋贵男子,约三十多岁,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个番茄砸在公孙亮的身上,道:“侯爷,你得想想张安博弹劾我们时用的词语啊!他可曾手软过?”

什么勋贵不法,在京中横行,当重惩!以儆效尤!京营参将、一等伯乌永通有一个管家便是死在那次弹劾中。

魏其候程哲微微一笑。

……

……

北静王水溶和西平郡王等在西市的楼牌下。过了楼牌,便是刑场,木台早就搭好。

监刑的刑部侍郎施世俊并锦衣卫、监察御史、顺天府府尹陈飞云,宛平县、大兴县的正官都已经到场。

楼牌下,西平郡王不忍的道:“这些愚民!听报纸上的话。华墨、宋溥二人做的太过。杀儆猴,亦不用如此折辱人!毕竟是一代大儒。”

两府的管家送着美的酒菜上前。他们忠于天子。但他们前来送行,只要不面搭话,并不算犯天子忌讳。

罗君子和纪澄作揖道谢,再给山长、叶先生、大师兄等人擦拭着脸、头发、衣服,再侍奉饮酒。

水溶和西平郡王两人目送着停留了半晌过去的车队,目光看着跟在囚车队伍后的贾环。

他木然的如同行尸走般。亲卫、长随们护着他。

一代天骄落到如此境地啊!真是让人唏嘘、叹。当年,贾环一首念奴娇,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谈笑间,强灰飞烟灭!

水溶重重的长叹口气,“唉……!”贾子玉是旧武勋集团的核心人物,以他在西域的表现,若转武职,将来整个旧武勋集团都会听他的!

可惜,天子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旧武勋集团保不住贾环!

可叹!

……

……

行刑的时间在正午。自都察院出来,到刑场上,还有些时间。囚车停下在木台下的侧方。

过了楼牌,拿“烂东西”砸人的人进不来。不断的有官员、士子过来送行。闻道书院的学子,桃李遍天下。

张安博宦海多年,不乏好友。叶鸿云这些年为闻道书院院长,亦与京中、北直隶士林有集。大师兄公孙亮亦如此。

曾一起参加乡试的上官昶走上前,给公孙亮送行。如今官居太常寺寺丞的上官昶和大师兄是好友。上官昶叹口气,倒一碗酒给大师兄,道:“文约……”

公孙亮点点头,手铐已经打开,在囚车中,举碗一饮而尽,“谢谢!”能在这时来送他,这个朋友便没错。

人群中,魏翰林身边的一名女子忍不住痛哭,“相公……”牵着儿子的手,哭着上前,“呜呜!”身边的仆妇抱着女儿跟在魏娘子身后。两岁大的女儿哇哇哭着。

朋友来“送行”,一直洒的大师兄在此时,泪崩,颤抖的扶着囚车的铁栏杆,蹲着,“芸儿,你怎么来了?”他当不肯逃走,今赴黄泉。他无愧于心,但心中,对子、儿女有愧!

魏芸泣不成声,紧紧的握着丈夫的手,“相公……我……来看……你了。”呜咽的哭着,哽咽着。一语成数句。

她身边,五岁大的儿子脆生地喊道:“爹爹。”童子不知,但见父母相泣,也哭出声来。

公孙亮颤抖的抚着子的脸,叮嘱道:“芸儿,我死后,你好好教养杰儿、凤儿成人,无负他们父亲的志向……我,对不起你们啊!……”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如此场面,许多人都不忍的转过身去。魏翰林倔强、耿直一辈子,这时下来眼泪,低头擦着。

贾环在书院弟子们的聚集处,看着三米外大师兄夫相见、话别!他本以为,他今已经麻木!为受舆论所引导的百姓而麻木,为山长他们的死而麻木。

此刻,他心中的悲愤、伤,就此涌起来!他以为他不会哭的。但此时,他想哭!

……

……

西苑前,将午。

雍治二十一年,大周朝工部主事乔如松在西苑门前站着,大声宣读他的奏章,一遍又一遍。用勇气、文字炮轰雍治皇帝!太监、锦衣卫、官员们、百姓围观。

“……当今天子御极二十一年,于天下有罪其五。其一,臣贼子。兵变父退位!史官不记,修书掩盖,国人不知耶?

其二,杀兄夺嫂,以嫂为皇后!翻遍史书,有此例乎?莫非商纣、隋炀之

其三,弑父杀子!此为不孝。宁寿事,可堵天下悠悠众口乎?百年之后,青史必记之!

其四,好大喜功,不纳人言,为人峻刻,擅杀大臣。国朝定鼎,未有如此天子!

其五,贪图享乐,不理国事。朝中妖孽横行,祸天下。

此为人君者,其有君王之模样乎?昏庸残暴!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乔如松的奏章,投了一份到通政司,然后,在此宣读。官场上瞬间传遍。

西苑里,雍治天子正在携青美人畅游太池。得知消息的时间迟了些。等他在船中听到驾驶着小船赶上来的太监汇报后,暴跳如雷,将手中的茶杯丢到湖中。

随后,得到指令的锦衣卫将西苑门口的乔如松带走。

……

……

正午,西市,刑场。

刑部侍郎施世俊下令行刑。系着红带的刽子手挥动着刀。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都寂静下来。山长,叶先生、大师兄、张承剑惨死的闷哼声、叫声响彻。鲜血在空中。白发苍苍或年轻的人头,在地上滚落!带着血!

刑场中,哭声一片。更外围,则是一片叫好声。

而这些,贾环都听不到。他亲眼目睹着师长、友人被杀,泪面!任由长随钱槐扶着他!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和山长的初见,请教叶先生,和大师兄的谈……

而今,他们都死了!死了!他要什么情绪,要什么情绪?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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