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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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苦行的训诫,在我的心灵产生了共鸣。我天生就有责任,又有父母作我的表率,以清教徒的戒律约束我心灵初萌的情,这一切终于引导我崇尚人们所说的美德。因此在我看来,我约束自身,同别人放纵自己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对我的这种严格要求,我非但不憎恶,反而沾沾自喜。我对未来的追求,主要不是幸福本身,而是为赢得幸福所付出的无限努力,可以说在这种追求中,幸福与美德已经合而为一了。当然,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尚未定型,还可能往不同的方向发展。然而时过不久,我出于对阿莉莎的恋,便毅然决然确定了这个方向。这是心灵的一次顿悟,我一下子认识了自己:在此之前,我觉得自己内向自守,发展得不好,虽然充期望,但是不大关心别人,进取心也不强,仅仅梦想在克制自己这方面的胜利。我好学习,至于游戏,只喜动脑筋和费点儿力的。我不大与年龄相仿的同学往,有时凑凑趣儿,也仅仅出于友情或礼貌。不过,我同阿贝尔·沃蒂埃结下友谊,第二年他转学到巴黎,又人了我那班,成了我的同窗了。他是个可的男孩,有点懒散。我对他主要到亲热而不是钦佩,我和他在一起,至少可以聊聊我的神思时时飞去的地方:勒阿弗尔和封格斯马尔。

我表弟罗贝尔·布科兰,作为寄宿生,也在我那所中学学习,但是比我低两班,到了星期天才能见面。他长得不像我的表姐妹,如果不是她们的弟弟,我就本没有兴趣见他。

当时我的占据了我的全部心思,而且正是在这种的照耀下,这两个人的友谊在我的心目中才有了重要。阿莉莎就好比《福音》中所讲的那颗元价之宝珍珠,而我则是变卖全部家产、志在必得的人①。不错,我还是个孩子,这样谈论情,把我对表姐的情称作情,难道就错了吗?我后来所经历的一切,在我看来没有一样更配得上这种称呼,——而且,我长到一定年龄,体上受到十分具体的念之后,我这种情也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童年时只想配得上,后来我也并不更为直接地寻求占有这个女子。无论努力学习还是助人为乐,我所做的一切都秘密献给阿莉莎,从而发明一种更为高尚的美德:我只为她所做的事,又往往不让她知道,我就是这样陶醉在一种自的谦抑中,唉!不大考虑自己的愉悦,结果养成一种习惯,绝不足于毫不费劲的事情。

①事见《圣经·马太福音》第十三章。

这种争强好胜,难道只励我一人吗?我没有觉出阿莉莎有什么反应,她也没有因为我或者为我做任何事,而我的全部努力却只为了她。她的心灵朴实无华,还完全保持最自然的美。她的贞淑那么娴雅裕如,仿佛是自然的。就连她那严肃的目光,也因稚气的微笑而富有魅力;我恍若又看见她抬起极其温柔、略带疑问的目光,也就明白舅父在惶惶无主的时候,为什么要到长女身边讨主意,寻求支持和安。第二年夏天,我经常看见他们父女谈。他伤心不已,衰老了许多,在餐桌上极少开口,有时突然强颜乐,看着比他沉默还要让人难受。他呆在书房里一支接着一支烟,直到傍晚时分阿莉莎来找他,再三恳求,他才出去走走。阿莉莎就像照看孩子似的,带他到花园里;二人沿着花径走下去,到了菜园台阶附近的圆点路口,就坐到事先摆放好的长椅上。

一天傍晚,我迟迟未归,躺在高大的紫红榉树下的草坪上看书;隔着一排月桂篱笆就是那条花径,能遮住视线,却挡不注说话的声音。忽然,我听见阿莉莎和我舅父的谈话,显然他们刚刚谈过罗贝尔,阿莉莎又提到我的名字,说话声也开始清晰了,只听我舅父高声说:“哦!他呀,他什么时候都会喜学习。”我无意中成了窃听者,真想走开,至少有个表示,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可是,怎么表示呢?咳嗽一声?或者喊一嗓子:“我在这儿!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到底没有吭声,倒不是受好奇心的驱使想多听点儿,而是由于尴尬和胆怯。再说,他们只是路过,我也只能听到点儿只言片语…可是,他们走得极慢,阿莉莎肯定还像往常那样,挎一只轻巧的篮子,边走边摘下开败的花朵,拾起被海雾催落在果树墙脚下的青果。我听见她清亮的声音:“爸爸,帕利西埃姑父是个出的人吗?”舅舅的声音有低沉含混,回答的话我没有听清。阿莉莎又追问道:“你是说很出,对吗?”舅父的回答还是特别模糊不清;接着,阿莉莎又问道:“杰罗姆人聪明,对不对?”我怎么没有竖起耳朵呢?

可是没用,我一点儿也听不清。阿莉莎又说道:“你认为他能成为一个出的人吗?”这回,舅父提高了嗓门:“可是,孩子,我要首先清楚,你是怎么理解‘出’这个词的!有人可能非常出,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至少在世人看来并不出…在上帝眼里却非常出。”

“我也正是这么理解的。”阿莉莎说道。

“再说…现在能说得准吗?他还太年轻…对,当然了,他将来会有出息;但是,要有成就,光凭这一点还不够…”

“还需要什么呢?”

“哦,孩子,你叫我怎么说呢?还需要自信、支持、情…”

“支持,你指什么?”阿莉莎截口问道。

情和尊重,我这辈子就缺少这些。”舅父伤心地回答。接着,他们说话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无意间我偷听了别人的谈话,不到内疚,做晚祷的时候,就拿定主意向表姐认错。也许这次,倒是好奇心在做崇,想多了解点儿情况。

第二天,没等我讲上两句,她就对我说道:“喏,杰罗姆,这样听别人说话很不好。你应该招呼我们一声,或者走开。”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存心要听…是无意中听到的…再说,你们只是打那儿经过。”

“我们走得很慢。”

“对,可我听不大清啊,而且就听不见你们的说话声了…告诉我,你问需要什么才能有成就,舅舅是怎么回答的?”

“杰罗姆,”她笑着说道“你听得一清二楚,还让我再说一遍,是要逗人玩呀。”

“我向你保证只听见开头…听见他说要有信心和情。”

“接着他还说,需要许多其他东西。”

“那你呢,是怎么回答的?”阿莉莎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他谈到生活中要有人支持时,我就回答说你有母亲。”

“嗳!阿莉莎,你完全明白,母亲不能守我一辈子呀…再说,这也不是一码事儿…”阿莉莎低下头:“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我颤抖着拉起她的手:“将来我无论成为什么人,只是为了你才肯成为那样了。”

“可是,杰罗姆,我也可能离开你呀。”我的话则发自肺腑:“而我,永远也不离开你。”她微微耸了耸肩:“你就不能坚强点儿,独自一人走路?我们每人都应当单独到达上帝那里。”

“那得你来给我指路。”

“有基督啊,为什么你还要另找向导呢?我们二人祈祷上帝而彼此相忘,难道不正是相互最接近的时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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